他跌进了梦里。公冶启清楚这是梦。因为他重新站在了长乐宫殿前,手中正拎着丽嫔的脑袋。而在她之前,正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跪倒在身前,从那模样看不出来……但,思来想去,那应该是曾经的大皇子公冶明。——“如果孤在你眼前将大哥也片成肉泥,不如来看看,是你先发疯,还是孤在疯?”梦里,公冶启确实是这么做了。他几乎将公冶明撕成碎片,又将发狂的丽嫔脑袋割了下来。如此狂状,让原本支持他的许伯衡等人也不由得动摇,尤其是公冶启在那后更是屠了许家满门,如此狂态,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几番出事后,朝臣以四皇子为首,几乎要将公冶启绞杀……最后为人所救走。公冶启在梦里漠然地看着那血流成河的恐怖画面,脑袋突突做疼,却是在想。夫子呢?公冶启赤脚走在血海中,却是看不到莫惊春的身影。他猛地睁开眼,阴鸷地盯着顶上龙帐的花纹,脸色恐怖至极。…西南的奏报传来,说是大捷。皇帝按下朝臣的不满,让内阁拿个章程出来,好生安置当地打下的地盘。俨然是一副要好生经营的模样,尽管朝臣有些异议,但是许阁老却很是赞同。内阁有着首辅拿主意,至少就不会扯正始帝的后腿。只是这些时日,莫惊春一直细细观察着正始帝,却发现陛下的模样似乎一日比一日严重。尽管他外露没半点痕迹,可是在莫惊春看来,正始帝眼下就如同一座隐隐将要爆发的火山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个大的,这实在是让人坐立不安。就在莫惊春终于忍不住想要入宫求见时,正始帝却是不见他。莫惊春面对刘昊的赔笑,忍不住说道:“您是知道陛下……既然如此,为何……”他说得暧昧不明,但是刘昊听得出来莫惊春的担忧。即便是知道莫太傅一直如是,可刘昊也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上门。刘昊顿了顿,想到昨夜的事情。正始帝在暴躁地砸了一地的狼藉后,疲惫地让刘昊暂时不要留人在殿前伺候,免得一个不小心发作,人就没了。在刘昊应下后,正始帝又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说道,“如果夫子求见,不要让他入宫。就连半点消息,也不要说与寡人知道。”一双戾目死盯着刘昊。“听到了没有?”刘昊当即就跪下了。想到这事,刘昊嘴巴苦涩,“陛下不允。”他舔了舔嘴巴,无奈地说道:“……陛下,或许是生怕伤了夫子,便一直不许。您也知道眼下陛下的脾气,是谁都不敢忤逆了他。您还是请回吧。”想来陛下真是因为了解莫惊春,方才会有这样的提前说法,没想到当真如此。想到这里,刘昊忍不住再说一句。“宗正卿,其实奴婢不太了解,您为何还会主动入宫?”陛下与他的那份与世俗相悖的关系显然让莫惊春痛苦不堪,一般来说不是巴不得陛下去送死吗?可是为何每一次莫惊春都并不如此?莫惊春沉默了。此时还是夏日,即便是深夏,日头的狂躁还是让人不喜。就是站在殿前屋檐下,也能感觉到几步开外的滚滚热浪。莫惊春却是将衣襟都扣到了最上面,连带着厚重朝服都没有半分褶皱,仿佛他行走坐卧,便是完美的仪态典范。他的双手像是握习惯了朝板一般交握在身前,眉间有着淡淡的倦意。不知是因为这夏日狂热,还是因为刘昊这一番诘问。“我既恨他,却也不恨他。”莫惊春淡淡说道:“喜欢,非过也。然手腕强硬残暴,才是祸事。我既希望他不再与我纠缠,却也不愿一位贤良君王陨落。”刘昊一句话憋在心中,只能就此目送莫惊春离开。其实宗正卿,多少是动摇了罢。刘昊深吸一口气,却是如同皇帝所说那般,且先将这件事当做不曾发生过。正始帝最近一直在做梦。有时候会梦到过去的事情,有些时候却会梦到一些诡异的变化。但无时无刻他不行走在尸山血海里,就像是他未来即将可能造成的杀戮。他醒来,倒是也曾问过老太医,只是老太医却没办法对症下药。正始帝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白日里情绪也容易暴躁。不过除此之外,他的疯状一直压抑得很好,并未再度发作。直到三堂会审,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一同出具决断,判定张哲流放。流放,这样的罪责对于张哲而言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家本来也是松了口气,都上达天听,就是连以前犯下的错事也全部挖了出来,数罪并罚居然还能讨得活口,已算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