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原淡淡说道:“他可不姓窦。”小郎君语塞。席和方一生所学都是出自扶风窦氏,小郎君的话却也是没错,但时人对姓氏多么看重,他既然不姓窦,那跟脚上就有点站不稳。小郎君恨恨说道:“今年这里头,倒是没几个出挑的,居然让他一个外姓人拿了头筹,当真可恨。”他们两人虽然不参与科举,可是这一次跟着扶风窦氏一起北上的,还有几个是精心培养出来,就是为了下场考试的。但是在那几个人中只有两个进了殿试,而其中一个还被罢免不用,另一个倒是进了名次,可是排行在后,压根进不了翰林院。“这东西都看本事。”“什么本事?我看那几个确实不中用,但是若非皇帝突然改了形式,也未必就能让那席和方站在前头。”他们都是一家里出来的,自然知道席和方读书写字的功夫到底有几层?席和方或许本事有一些,脑子也不错,但是他写文章却还欠缺了几分火候。那种骈赋优美的文章,他只能写得干巴巴,吃下去只有框架却没有添肉,实在不是美观。所以他进士考的时候,其实排名靠后,险之又险,擦了线过的。要是他那时候就表露出他在殿试的功夫,那扶风窦氏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来找他。“好了,人也见过了,也确实是没事儿,他要是现在不想回来,那就再过两日再想个法子让他回心转意便是了,家里头出来的人,难道你真以为能脱离得了不成?”小郎君甩了甩手,懒得再说席和方。他的声音里满是高高在上的厌烦,觉得席和方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窦原出了林御史府,得了席和方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现在他们也不至于连个马车都没得坐。当他们回到了扶风窦氏的落脚地方,已经是晚上。在这精致小巧的宅院里,来来往往走动的仆人都带着一副大家的优雅,别有不同。小郎君和窦原分开,径直朝着宅院深处走去。窦原在后面幽幽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那个小郎君窦庄本来就是本家里最嫡系的血脉,自然与他们不同。窦庄一路进了最里头,在越过了几处戒备之后,他总算得以进入最里头的一间屋子,朝着坐在里面的两位中年人行礼,“阿耶,三伯。”这里头的两位居然是扶风窦氏的领头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悄无声息进了京城。“兰亭,怎么一脸不忿?”窦庄的父亲窦何童正是当代扶风窦氏的族长,他待他这个小儿子非常娇宠,但是素日里也很是看中他的仪态,见他流露出这方般作态,便不满说了一句。窦庄站直了身子,皱着小鼻子说话,“还不是因为三伯的那个外姓儿子,他吃着咱家,用着咱家,穿着咱家的,结果一招考中了名次,就好像锦鸡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一样,居然不肯回家。”他说的三伯就坐在他父亲的身边。窦何唯笑着说道:“孩子年纪还小,扭不过来性子,以为外头是好闯的,不知天高地厚,让他在外面撞个头破血流就该知道了。”语气很是温和,听着像是很看重席和方。窦庄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样。他本来就是过来见礼,与父亲说完话,便也没有多停留,立刻退了出去。虽然父亲看起来很好说话,可是窦庄莫名怕他,更怕三伯。他刚才那话也不过是因为心里恼怒才敢说了出来,要是平时他是半点都不敢的。窦何唯看这窦庄退了出去,淡笑着说话:“你这孩子还是显得胆小了一些。”“不如凤兰得用。不过好好养养,将来联姻的时候,也算不得一桩坏事。”窦何童淡淡说道,至少这小儿子皮相长得不错,很是勾人。虽然有些不学无术,但是世家里头还是有好些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窦何唯:“不说他了,如今让席和方在陛下面前露了脸,想要再杀了他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了。”尤其这人现在还在莫家院子。他说这话的时候,冷漠得仿佛在说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窦何童笑着说道:“两次都那么巧,两次都有人救了他,我在想是不是老天都觉得想要留下他一条命来。”“老天,哼,笑话。若是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岂不是皇帝还是真龙天子不成?”窦何唯神色冷漠,“他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等他知道了,你以为还会像如今这么平静?”窦何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莫急莫急,必定让他有来无回。”平静的语气,透着露骨的杀意。席和方确实是窦何唯的儿子,而且他的母亲其实也并不是家里头一直在传的普通民女,要他的母亲是这么贫贱普通的出身,窦何唯压根就不会让席和方进窦家的门。可眼下也正是因为他的母亲出身有些缘故,所以他才不能让席和方活下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