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殷无渊不是这样的魔尊。没有人能够摸清他的性格,挖掘不出他的喜好,年轻的魔尊端坐在黑暗之中,不喜不怒,却也喜怒无常。他杀了追随自己父亲的那些魔君,哪怕所有上一代魔君都俯首称臣,可殷无渊还是杀了他们。提拔上来的新任魔君们对他的恐惧敬畏大过于忠心和感激。因为他们更清楚地知道,殷无渊有多么薄情。他们都知道,在他眼里,不论是魔君魔人还是猫猫狗狗,都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虫蚁而已。他目空一切,并不是出自于高傲。人看不起另一个人,是高傲。可人讨厌虫子,甚至看不见虫子的身影,能算高傲自大吗?殷无渊在位的几百年,大部分时间在闭关,只去了一次妖界,就斩杀了兴风作浪的妖皇。剩余时间,他都一个人待在魔殿里,并且禁止任何魔君魔族靠近。没人知道独自坐在王位上的魔尊在想什么,也没人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能坐得住,一呆便是几十年。没有臣服跪拜的臣子,一个空荡荡的宫殿,和一个几乎从不离开魔殿的魔尊,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明明是这片土地最高贵的人,却硬生生将自己困在毫无生息的宫殿之中。结果,这样令人畏惧的魔尊,竟然时隔几十年让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孩进了魔殿,他亲手治好了她,时隔不久就收她为徒。魔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大受震撼。没人知道殷无渊与虞月凝签署了魂契,可纵使知道,恐怕仍然有无数魔人会嫉妒虞月凝。然而,能产生嫉妒心情的人,自然也不是魔尊想要魂契的对象了。殷无渊知道女孩会同意他的要求的。她那时奄奄一息,如果拒绝,只有死路一条。可如她那样耀眼的、像是红宝石一样燃烧着火焰的姑娘,是绝对不会甘心让自己就这样死了的。纵使魂契是将一方完全卖给另一方,并且永远不能反抗的不平等奴隶条约,可在最开始的几年,二人其实相处得很好。殷无渊早就对虞月凝感兴趣,他看着她从十六岁长大到十六岁,她的魂魄又那么让他满意,并且今生都无法背叛他。他没有任何理由对她不好。原本只有殷无渊一人住的庞大魔殿分出了其中一间宫殿给女孩,作为掌握着魔界七成法宝财富的魔尊,无数珍贵的、会让成千上万人争抢得头破血流的法宝、丹药、衣物……都塞向虞月凝的住处。九死一生的女孩有很长时间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在被毒害之前,她还躺在拥挤恶臭而满是魔虫爬来爬去的大通房里,和十几个男男女女的魔修挤在一起,而他们之中很多都会成为彼此的敌人,这让整个破旧的房里充满着阴谋与阳谋,没有人敢真的放松休息。可这样的环境,其实已经很好了,这已经是虞月凝用三年的时间拼出来的地位,在更之前,她和其他被抓来的小孩甚至不像是人,更像是畜生家禽一样挤在笼子里,等待每个白天到来的厮杀。魔修的训练选拔,本身也是贵族魔人们的消遣之一。每个在闷热恶臭环境下入睡的夜晚,虞月凝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围观魔族们的欢呼声与叫好声,以及他们眼里的轻视与玩意。她那时便发誓,她要从这深渊里爬出来,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活下去,她要踩在所有人的头顶,她要这些傲慢的魔族都俯首称臣。可是,鬼门关走过一趟之后,她却莫名其妙成为了魔尊唯一的弟子,躺在魔殿里宽大柔软的床上,手边随便一探,便是曾经比她十条命加起来还要值钱的珍贵法宝。她以为自己穷极一生或许都无法达到的目标,竟然就这样成为了现实。女孩抱着柔软的枕头,最开始的每个夜晚她都在失眠,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那时太年轻,不懂得这些包装精美、好似从天而降的奖赏,其实都要她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每一天,虞月凝都要去主殿面见魔尊。她本该是随处可见的小人物,如今却能得魔尊手把手的教导。女孩总是显得紧张和局促。殷无渊曾经是厌恶其他人随便进入他的宫殿的。外人在他眼里更像是虫蚁,会弄脏他的地板。可面对这个年轻的姑娘,他似乎从没出现过厌烦的情绪。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可从小到大的营养不良,外加为了便于厮杀而几乎这三年未长高的个头,让虞月凝的身影看起来仍然才十五六岁。每一次她走进来时,都小心翼翼没有声音,像是只还未熟悉陌生环境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