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素正持意味深长地说道,“都要慎重。慎重到在变与不变之间,总是优先不变的那一个选项。”
他轻叹一声:“正和,你明明可以理解我的。”
为什么不能选择理解他呢?
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素正和唯有沉默回应他。
……为什么不能理解素正持呢?
他在心中反问自己这个问题。抬眸看去,负手而立的素正持修行有成,依然十分年轻,很像从前的大兄。
那时候,大兄会手握着一卷经册,为自己悉心讲解要义,会说什么是修行中必须要明悟的道理。他容许了素正和身上来自外界的、不和谐的部分,又教导他规则,让他不至于在修行路上吃亏。
亦兄亦父,亦师亦友。
然而终究有殊途异道的那一天。
正如天底下的事,从来就不是理解了便要照着做的。
理解与坚持,是两回事。
素正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慎重的不变,就是让一部分素家人去承担所有素家人的业债吗?那些被选中的稚子,何其无辜?他们的父母至亲,何其悲痛?”素正和语气急促,他不明白,近乎于质问般说道,“这样的不变,有什么意义!”
“能让更多人活着,就是意义。”素正持眉眼低垂,悲悯轻声,“正和,族学规定家中子弟需要在年满十六岁,上了族谱以后再开脉修行,比之普世的九岁……甚至仙阀的五六岁晚上许多,是为了什么?”
素正和怔怔听他说道:“正是因为不入修行,尚有轮回。若他们不幸去世,亦有来生可望。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托生来素家了。”
以此世的苦痛,寄望来生。
“……”素正和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提出新的疑问,“可是还是有入了修行的子弟们死了!比如……比如三哥的曾孙,素嘉容。”
素正持轻轻笑了笑,并不否认这一点。“没错,嘉容天赋上佳,不等族学统一开脉就开悟修行,这本是一件好事,假以时日,素家又能添一员大将。”
他反问素正和:“难道我会希望他死吗?”
素正和摇了摇头,他没有这么想过。
大兄的“不变”,是大兄眼中对素家祸事最好的处置方式。
自己的“求变”,是自己眼中对素家祸事最好的处置方式。
二者的道不同,但所求一样。
“所谓祸事,正是因其莫测。在它真正来临之前,无法预测死的人会是谁。”素正持说道,“嘉容夭折,我亦惋惜……但我无法决定谁死在祸事里,谁又侥幸得活。”
……我与大兄所选择的“道”不同,但都是希望素家好的。
那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要“求变”,而大兄希望“不变”呢?
归根究底……所谓的祸事,究竟是什么来历……
又为什么!
又为什么要向死求生!
“这不对!”
素正和坚定无比说道。
他直视着素正持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他仰慕、令他俯首的眼睛,那个亦师亦父的人,素正和说,“这不对。”
“哪里不对?”
“掩耳盗铃,只能粉饰一时的太平。”素正和说道,“大兄,我依然坚持我的想法,人总是要求个明白的,无知的生与有知的死,不能由你来做决定。”
“即使我是家主?”
“即使你是家主。”
素正和想起方才谈论的“慎重”观念,忍不住说道,“大兄,你并非一个人啊,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难道弟弟们帮不上忙吗?族中还有长老们,还有许多子弟,都听你调令。”
他满是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你宁愿选择延续从前家主们的不变,也不去问一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