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5o年代之后政治气候波云诡谲,当时有一大批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受此影响暂停了文学创作,朱光遣也在其中,转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专业研究上。
朱光遣指着林朝阳拿回来的《悲惨世界》说道:“我问问你,你看这些法国小说,觉得它们有什么有思想文化意义吗?”
“唔……”老头儿这是要给他个下马威,林朝阳沉吟着回答道:“应该说它们给国内新一代读者的知识构造和人文素养提供了动力和养分,这种动力和养分最后可能会演化为一种思想文化潮流,多年以后可能会影响到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
林朝阳觉得自己答的不错,却被老头儿嗤之以鼻,“大而化之,空泛之谈,志大才疏!”
“那伱来说说。”林朝阳激将道。
老头儿将拐杖放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精光。
“看书不仅要看文字,更要看它背后的作者、看背后的社会、看背后的文化。
法国也好,欧洲各国也罢,从事文学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经院派、新闻纸派、地道的文人派。
经院派属于学究,最大的作用一是使读者对于文学作品有更深刻的认知和了解;二是维持一国之固有传统。
新闻纸派追求的是迎合民众的趣味,他们的作用是繁荣文学。
而地道的文人派有经院派的训练有素,却没有他们的陈腐;有新闻纸派的新颖,却没有他们的油滑肤浅,这些人才是文学界最重要的力量。
中国的文学界,缺的正是这样的人。
一个民族的生命力最直切流露于它的文学和一般艺术,法国文学的思想文化意义就在于它充分显露了高卢民族的文化生命力。
而将其置于我们国家,年轻人通读法国名著,思想上自然深受其影响,其背后是文化生命力的此消彼长。
中国文学自现代以来正经历一个激烈的转变期,一千余年来文人老鼠钻牛角似的所培植的古文律诗已然枯朽,前些年的破坏工作也足够深刻。
前段时间中文系写了本《当代文学概观》,里面有个词用的很准确——新时期文学。
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摧毁与破坏,在这个时期我们更应该使我们的新时期文学接近民间文艺,从其中吸取生命力……”
朱光遣讲起来滔滔不绝,神采飞扬,说到最后眉头皱起,看着林朝阳的眼神带着几分嫌弃。“你们这些搞文学创作的可倒好,整天不研究着如何加强本土文学的文化生命力,一味推崇外国文学,处处模仿。
不要忘了,文学的风格形式生根于一个民族的思想、习惯、性格。一味崇尚西方,只会表里不称,贻笑大方。”
老头儿说了半天,林朝阳细品了品,这跟自己说的不一个意思吗?他十分怀疑这老头儿就是借机骂人。
“没看出来,您老要是年轻个六十岁,也是个愤青。”林朝阳揶揄道。
他又接着说:“您这话就是马后炮了,要这么说,白话文从根儿上就不正。”
老头儿瞪眼道:“你小子抬杠是不是?我说的是让你们不要一味模仿西方文学,那是走窄路。”
林朝阳又笑了起来,他刚才的话带着几分玩笑,这会儿认真说道:“明白。文学得走雅俗共赏的路子,在西方得是荷马和莎士比亚那样的,在中国得是曹雪芹、汤显祖这样的。对了,还有您这样的。”
林朝阳说到最后还不忘送上一记马屁,可惜这马屁过于生硬了一点,很有反讽意味,让老朱头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老头儿对于林朝阳的机敏和见地还是很欣慰的,能说出荷马、莎士比亚、曹雪芹、汤显祖这四个人,证明他对于文学的本质是有着清晰的认知的。
“笨是笨了点,倒还有救!”
这样的评价在老朱头儿嘴里已经属于高评价了。
不过老头儿嘴毒归嘴毒,在文学理论和审美上的造诣是一等一的,倒是可以多请教请教。
他甚至在考虑,老吴那边的烟是不是可以先断一下,把这烟给老朱续上。
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的陶玉书这个时候开口说道:“朱伯伯,他整天就是瞎看书,您有时间可得好好给他讲讲,省得他误入了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