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鸿见聚集在镇府院子里的村民个个怒形于色,很多人都在帮着那个赤膊大汉指名道姓地骂自己,心里不由得慌乱,连忙把目光移向院子围墙外面,只见还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正从龙元村方向聚拢过来,有的进入到镇府院子里,有的则往左边的派出所方向聚集过去……
就在这时,虚掩的办公室门忽然被人撞开,镇党政办主任吴政行满脸惊惶冲进来,结结巴巴地进行汇报:“许书记,出大事了!龙元村的村民几乎倾巢出动。”
“一部分人围堵了镇派出所,要求派出所把周天宇放了;其余的人都聚集到下面的大院里,要求您下去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扣押龙元村的帮扶资金?为什么要抓为村民干好事争取资金的周天宇?”
“他们还扬言:您如果在十分钟内不下去答复他们,就要冲到您办公室来,还要把镇府大院的门封堵,任何人不许进出!”
许志鸿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强装镇静,色厉内荏地喝道:“几个刁民闹事,你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他们这是聚众冲击国家机关,是违法犯罪行为,我现在马上报警,请县公安局出动警力抓捕那些带头闹事的刁民!”
吴政行见他真的准备抓起电话报警,连忙走过来按住他的手,劝道:“许书记,你现在千万不能报警!如果下面的村民得知您报警了,会更加愤怒,说不定真的会冲上来砸您的办公室,甚至还可能会打您,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您一旦报警,县委县府和市委市府马上就会知道此事。像这样的群体事件,上级首先想的就是平息众怒、维护稳定,您即使没有什么过错,但因为这次事件是您引发的,上级肯定会对您进行问责,说不定还会严厉处分您——这后果您想过没有?”
许志鸿知道吴政行说的完全没错:上级领导如果得知一个村的村民围堵镇府大院和派出所,而且诱因还是自己这个镇党委书记,不管自己怎么委屈冤枉,肯定首先会处理自己。
更何况,这次扣留龙元村的帮扶资金,确实没有摆得上台面的理由,也确实有错。
如果这事真的闹大了,县委书记黃家铭都保不住自己,丢官罢职还是轻的,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想至此,他终于感到害怕,额头上冒出了一股股冷汗,好不容易才稳住神,询问吴政行:“政行,既然你劝我不报警,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你脑袋灵活,有没有应对策略?”
吴政行想了想,说道:“许书记,你现在马上打潘立伟的电话。那是一只老狐狸,当了十几年村支书,在村民中威信很高。我估计,只要他出面劝阻,那些闹事的村民应该会听他。”
许志鸿首先没有往潘立伟身上想,此时听到吴政行提起,猛然醒悟过来,忍不住骂道:“对啊,我差点忘记这个老东西!政行,我敢肯定,今天这场龙元村民围堵的戏,就是潘立伟这个老混蛋鼓动的。”
“不然的话,谁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组织这么多村民到这边来闹事?你现在还让我打电话给这个老混蛋,请他出面平息事态,这不是抱薪救火吗?”
吴政行老谋深算地说道:“许书记,您以为我不知道这场戏是潘立伟导演的?但现在您暂时不能戳穿他,否则的话今天的戏就难以收场。”“我建议您马上打他的电话,假装不知道他是始作俑者,要求他去做村民的说服工作。到时候,他肯定会跟您提要求,只要不是过分,您暂时答应他,先把事态平息再说。”
许志鸿点点头,拿起手机调出潘立伟的号码,接通以后,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恼怒,用平缓的语气问道:“潘支书,你在哪里?知不知道龙元村的一些人正在围堵镇府和派出所?”
潘立伟假装惊讶地问道:“许书记,怎么回事?我和村主任郭星元都在县府开会,不知道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们。对了,他们为什么要围堵镇府和派出所?”
许志鸿见他装疯卖傻,差点破口大骂,但考虑到现在自己有求于他,只好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火,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刚才周天宇冲到我办公室,对我进行辱骂,还拍桌子威胁我,后来我报警让派出所的警察把周天宇带走调查。”
“你们村里的人不知受了谁的蛊惑,一下子来了近百人,把派出所堵了,要求释放周天宇,还扬言要砸我的办公室。希望你打个电话给带头闹事的人,规劝他们不要胡来,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否则的话,为首者是会受到法律严惩!”
潘立伟立即追问道:“许书记,周天宇又不是疯子,他为什么忽然跑到你办公室拍桌子骂你?这里面总有原因吧!”
许志鸿见他这时候还在装糊涂,心里不知骂了他几百句,但又不敢跟他翻脸,只好含糊说道:“他是来问你们村里那笔所谓‘戴帽资金’,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责问我为什么要扣留你们村里的钱?我跟他解释说,这笔钱并不是戴帽资金,省财政厅的文件也没有明确要把两百万元都拨付给龙元村,所以镇里暂时没有拨到村里去。”
“没想到,他一下子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骂娘,还出言恐吓威胁我。我见他越闹越凶,已经影响了办公楼其他工作人员正常办公,不得不打电话报警。”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希望你劝劝那些闹事的人,不要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和欺骗。如果他们继续闹事触犯了法律,那是会坐牢的!”
潘立伟沉默了片刻,说道:“许书记,说实话,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难怪乡亲们要愤怒!周天宇作为驻村干部,辛辛苦苦从省财政厅为我们村民争取到两百万房屋资金。”
“你现在说扣留就扣留了,你让那些至今仍住在四面漏风的土坯房里的贫困户怎么想?他们本来就指望这笔帮扶资金来盖新房子,你却卡住资金不发放下来,他们不找你拼命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