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在凹凸的银纹上摩挲,也同样在心中盘算着,『若是这藤蔓走势再舒朗些……正好合着漆器的云气纹……不过这雕琢的植物模样好怪异……』
正在两人商谈之时,在街道边上嬉戏的孩童忽然惊了一辆马车。马车冲到了一侧的人行道上,撞上了一辆正在装卸的胡椒货车,装着胡椒的羊皮袋顿时倾覆,呛得众人涕泪横流。
混乱之中,一名稚童跌跌撞撞的流着鼻涕眼泪冲了店铺,闷头就撞上安努什携带的另外一箱货物,叮当声中,靛蓝与琥珀色的琉璃器,碎了一地。
『anag!』
『冷静一点!』
安努什的护卫猛地按住刀柄,陈氏店铺伙计则抄起了一旁的门闩。
……
……
『译佐!』一声急呼传来,一名杂役气喘吁吁赶来,『漆器陈门口吵起来了!双方好像要动手了!』
张子卿腾的站起身,『叫上巡检!』
……
……
『你孩子!』安努什吹着胡子,瞪圆了眼,『撞了我的!碎了!赔!』
陈掌柜一边让伙计安抚孩子,『我不是不赔,是你要价太高了!明白么?要价太高了!你这琉璃,不值钱!』
『值钱!很值钱!』安努什越的暴躁。
陈掌柜示意,『你冷静点!』
『冷什么?是什么?!』安努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明白,同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琉璃器不值钱了。他之前父亲带着他到长安的时候,琉璃器比金银器还要更贵。
陈掌柜也有些无奈,他孩子出去玩,确实是撞了胡商的货,他也愿意赔,但是现在长安的琉璃器已经不像是十几二十年前那么昂贵了,所以胡商提出的价格,他根本无法接受。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在店铺之外有人喊道,『让开些,让开!译佐来了!让开道!』
……
……
『suguda?』张子卿看了看安努什的相貌,便是试探的问道。
他对于安努什似乎有点印象。
『ig,ig!』安努什听到了张子卿的话,几乎激动的眼泪都快崩出来,顿时就叽里咕噜的手舞足蹈起来,一边比划着他被撞碎的琉璃器,一边向张子卿叙述事情的经过。
漆器陈掌柜有两次想要插话,但是被张子卿制止了,等到那胡商安努什说完了,张子卿才转头问漆器陈掌柜,『是你小孩撞坏了他的货吧?他说你不赔钱?』
漆器陈掌柜也叫冤枉,『我没说不赔,他要用这琉璃器换我二十个漆盒!这哪里成啊,别说现在这些琉璃器碰裂碎了,就算是好的也换不了这个价啊!译佐你是知道的,我这漆器夹纻胎薄如蝉翼,单是描金就要耗费画工三月……』
陈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按动了漆器上的小开关,漆奁最里层突然弹开,精巧的铜扣机关引得周边看热闹的胡商们的注意力,而在夹纻上用贝壳做出的细腻纹路,宛如流动的云彩,顿时就吸引了许多胡商的目光,开始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的议论。
张子卿微微点头,他也知道陈掌柜没说假话,若是一般的漆器,倒也罢了,但是这种夹纻工艺,确实是耗时耗力,并不是简单的在物品上涂上漆就算了事。
可是光凭口头上说,并不能解决问题。
张子卿向跟来的巡检招手,让他去市坊另外一头琉璃铺子去取一套琉璃餐具来。
早几年,琉璃都是进口货,跟胡椒什么的一样,价比黄金,可是后来大汉自己也可以生产琉璃器了,于是这价格便是咔嚓一声掉了下来,而这粟特商人显然还不知道这价格的波动变化,也就成为了双方争执的关键矛盾。
不多时,巡检带着一名琉璃器的伙计到了现场,展示了从琉璃器铺子里面带来的一套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