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董玄派其传话这个可能性,已经趋近于零。
一个人是否对一门学问是真的懂,理解透彻……凭正阳的眼力,聊几句后,就自然可分辨出来。
他很笃定,且不说这所谓的“心学”是否为赵都安所立。
但至少,赵都安是真的懂,才能与他打的有来有回。
而非一个传话人肉喇叭。
而更令他惊愕的,还是随着辩论深入,对方呈现出的理论之完备圆融,自洽成体系……
若只是这般,还不足以令他失态。
最要命的地方在于,正阳在云浮守墓十年,精研学问,其本就对大虞旧有的学说觉察不对。
内心中,暗暗早已萌出与心学相近的苗头,只是远未清晰。
这也是当初,赵都安在修文馆内看他的著作,会有“理学中又夹杂一点心学苗头”的感觉的原因!
因此越是辩论,他越惊恐地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说,不少地方,竟与他这些年的体悟彼此应和!
甚至……
这一番辩论中,赵都安的一些话,令他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换言之,正阳此刻就相当于一个理学出身的大家,逐渐叛逆,生出了一点心学的基础,但尚雾里看花。
这时候,却直接正面遭遇了心学大成,学说已经完备的王阳明……
其内心造成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
若赵都安拿这套理论与董玄辩论,董玄都未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会认为两人理论学说有巨大分歧。
仅此而已。
可偏偏,赵都安对付的是正阳……
“老先生,消消气,我看今日时辰已经不早,要不然你先回去想一想,梳理下思绪,你我明日,这个时间再论?”赵都安微笑说道。
他在把控这场辩论的节奏。
意识到相比于一口气将一切都争吵完,很多时候,适当地停一停,效果会更好。
“一言为定!”
正阳抬头见暮色已至,深吸口气,丢下这一句话,带着尚且有些晕乎乎的两名弟子就往外走。
“先生……”6成与宋举人面面相觑,心头震撼尚未消散,一跺脚,只好追了出去。
目送对方离开。
赵都安才揉了揉脸,吐了口气,嘀咕了句: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什么?”旁边鹅黄裙,绿色袄子的少女出声,眸子既崇拜又疑惑,“这个正阳后天不是要与太师讨论学问么,明天还肯出来?”
赵都安微笑不语,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拽着妹子归家,叮嘱道:
“今天的事,莫要与人说。”
……
夕阳西沉,京城迎来了又一个夜晚。
城中对后天梅园论学的讨论,气氛再次上了一层,无数人都在期待,两位当世大儒的对决。
却几乎无人知晓,论战早已在人们一无所知的时候,提前在荒僻的白鹿书院中开启了。
一夜无话。
又一个白天,也是倒数最后一天。
董太师没有休息,依旧在这日上午,抓紧最后的时限,在国子监进行了一场讲学。
午时,当裹着大学士袍,鬓角霜白的董玄离开国子监,回到修文馆中,立即被一群学士围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