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胪滨府选址地,东南向不足六十里处,挨着达赉湖的地方,巴雅尔孛额就住在此处。
他原本住着的是个木刻楞,后来达赉湖水漫扬上涨,将他的居住地淹没,他便搬到了靠近波老尼果夫矿附近,住在一个蒙古包里。
自从游历回归,巴雅尔孛额老了许多。
最近天气变冷,关节肿胀疼痛难当,他除了外出晒晒太阳几乎不怎么走动。
今天阳光好,他在蒙古包外,整理自己的神鸦刀、神鼓等工具。
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身回去,取出了粉末,放进小半碗血里研磨,然后用一块布垫着那个赵传薪赠送的银酒壶,对着上面的鼠头“喂”了下去。
老鼠张张嘴,出一声人耳听不大见的声音,之后打了个哈欠,闭目不动。
仿佛那就是个雕刻,从来都是那样。
巴雅尔孛额将酒壶包好,放回原处。
他摩挲了会儿自己的膝盖,原处传来马蹄声。
来人数骑,以两人为。
其一脸大,是蒙人。其二为方脸洋人。
巴雅尔孛额颤颤巍巍起身,眯着眼打量。
最近,他的眼睛也有些花。
“巴雅尔孛额,是我,海山。”
巴雅尔孛额露出笑容:“海山,海拉尔的寒风把你给吹来了。”
另一个洋人弯腰抚胸行礼:“你好,巴雅尔孛额,我是古斯塔夫·约翰·兰司铁,芬兰人,他们都管我叫兰司铁。”
海山介绍道:“兰司铁先生是语言学家,一个和你一样有学问而值得尊敬的人。”
巴雅尔孛额,专业“神-汉”,这种大祭司在当地可不就是有学问的文化人吗。
除了喇嘛教,在这里萨满同样受尊重。其实二者融合贯通,有许多共通之处。
住在海拉尔的索伦人,就基本只信萨满。
巴雅尔孛额将两人迎进蒙古包里。
这里充斥着草药和血腥的古怪味道,掩盖了巴雅尔孛额的老年味。
海山不在意,兰司铁却呼吸一滞……
海山开门见山:“巴雅尔孛额,你听说了吗,朝廷要在这里建胪滨府。”
巴雅尔孛额点头:“听说了,是徐总督等人提议的。”
海山说:“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土地,现在连我们所剩无几的贵族权力,也要惦记。巴雅尔孛额,你能感受到,我们蒙人正在朝廷的压制下瑟瑟抖吗?我们昔日的荣光,就快要被剥夺一空。”
巴雅尔孛额忽然警惕的看了一眼兰司铁,说:“海山,你要是以蒙人身份,想有所作为,我不阻拦。可是,你要小心自己的处境。我们除了自己的力量可以用,外力最多只能接受神明的赐福,你懂吗?”
他想起了那个年轻人。
假如他在此处,怕是也会第一时间怀疑海山勾结这个俄属芬兰人,想要搞事情。
说不得直接动手……
海山有些激动:“巴雅尔孛额,我原以为你是支持我的。兰司铁先生,就认同我的民族观点。我们蒙人,应当建立自己的国度!”
巴雅尔孛额咳嗽两声:“海山,你应当注意你的言辞。”
“巴雅尔孛额,你德高望重,深受索伦人等部信重,相信我吧,我没错的。如果说我们建立自己国度的必要,我可以讲一天一夜……”
巴雅尔孛额一看,这货的某些想法,已经深入骨髓。
他苦笑一声,拍打自己的膝盖:“你看,我的腿已经肿的起身都吃力,说不定过不去这个冬天。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呢?草原上的汉子,如同长大了的雄鹰,他们能在天空翱翔的那一刻,就不会听从我的意见了。”
海山还想要再争取一下:“巴雅尔孛额,你老当益壮,且只要愿意说一声,不知多少人愿意来侍奉您度过冬天。你只需要跟我走一趟,不必开口,大家就会懂你的态度了。”
巴雅尔孛额苦笑一声:“海山啊,我刚从外面回来不久。你知道吗,外面的汉人,出了一个真正的好汉。他决不允许看到有人分疆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