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长立于此多年,鸟居上堆积了大量的灰尘,在倒塌之时顿时掀起一阵激荡的尘烟,将在一众跪倒在地,悲伤欲绝的德川家族成员吞没其中。
“您难道真的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吗?”
苏策淡淡道:“知不知道不重要,但我没想到你有胆量把主意打到我千户所上。”
“绝境求生,断臂自保罢了。”
德川宏志苦笑道:“下面这些子弟们和鸿鹄没有任何关联,也不知道我在暗中做的那些事情。您能不能看在我这些年为锦衣卫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
“行啊,只要他们今天能逃得出江户城,老夫就饶他一命。”
“这就足够了,我代他们多谢千户大人。”
德川宏志的话音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新东林党这次推行的新政,是在为两千万倭民掘坟。”
苏策拾阶而上,冷笑道:“从倭区被征服的那天开始,这样的结果就已经注定,差别不过是早晚而已。你活到现在,怎么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可在‘教化’开始之时,他们曾经许诺过,会让倭区脱离罪民区的范畴,纳入帝国本土的行政区划,让倭区的百姓真正成为帝国子民,从此不再低人一等!”
“那些人的话你也相信?”
苏策冷漠道:“大明帝国两京一十三省,这是从太祖皇帝起就定下的规矩,那才是大明的山河,明人的基业。新东林党哪一个高官,儒序哪一座门阀能有这个胆子把倭区抬进去?”
“既然他们言而无信,那您为什么还要帮他们镇守倭区?”
德川宏志的声音陡然激昂起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一旦新政全面推行开,您和您的锦衣卫就是倭区稳定最大的隐患,也是新东林党阴谋之中最大的目标。只有你死了,他们这场文治武功才算真正的圆满!”
苍老却雄浑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旷的楼层中,绕梁不绝,振聋聩。
苏策抬手搔了瘙耳朵,冷笑道:“收起你这点纵横序的小把戏,想捭阖我,你还欠了点火候。”
“是捭阖蛊惑,还是肺腑之言,我清楚,您苏千户也清楚!”
德川宏志朗声道:“天下分武的事情过去不过几十年,如今武序虎死躯不倒,不把你们彻底铲除,三教坐立难安。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此放手一搏,德川宏志愿为您牵马坠蹬!”
苏策脚步不停,“有点意思,继续说。”
“只要您愿意与我携手,有高天原作为庇护,无论是钦天监里的阴阳序,还是白玉京里的一众神仙,都无法追踪到我们。最多十年时间,我就能在倭区十城培育出大量携带门派武序基因的人,重现当年辽东武序魁震虏庭的辉煌。到时候就算是如今的三教,也只能低头雌伏!”“扯淡。”
苏策神色轻蔑:“你这劳什子高天原是个什么东西,能遮蔽得了多少人的踪迹?只要帝国把黄粱梦境铺过来,到时候只要是活人,就逃不出他们的监控!就算放下这一点不说,如今门派武序被淘汰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情,你上哪儿去培育?三教又怎么可能给你机会?”
“您的担忧根本不足为虑,五年之内不,或许都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只要新政结束,新东林党的党魁之位进行新老交替的那一刻,三教九流势必要进行重新洗牌!”
德川宏志的声音满是狂热:“届时他们根本无瑕顾及倭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谋划展!”
“那你想让老夫当什么,给你们这群倭寇当皇帝?”
此时苏策已经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抬头凝望那高高耸立的门坊,看着那块写着‘山河复起’四个血红大字的牌匾。
“还妄想复国?德川宏志你这个老倭寇当真是坐井观天,贼心不死啊!”
“看来苏策你已经丢了胆气,彻底被三教踩断了脊梁骨。既然你不愿意与我同路,那我今天就试一试何谓武三雄主!”
那座肃穆庄严的神社之前,满头银的德川宏志从跪坐中猛然起身,怒睁双眼!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副占据整个墙面的浮世绘中,传出阵阵恍若实质的喊杀声。每一个正在与身穿明光铠的大明部队浴血厮杀的倭寇士卒,都在此刻转头凝眸。
每一双眸子都恍如活物,眼神炽热滚烫,透着纯粹无比的恨意和对复仇的渴望,直勾勾的盯着苏策的身影。
蓦然间,竟有一个不过拳头大小的倭卒从画中一跃而出,身后插着一面印有三叶葵的旗帜,手持长枪,用倭语对着苏策大声咒骂。
画布如水幕般抖动,倭卒一个接着一个跳出,眨眼间便已经聚拢在德川宏志的身边。
不止如此,那些本该逃散的德川家族成员,此刻双眼泛红,瞳孔涣散,竟压制住了基因中的恐惧,沿着阶梯潮水般涌了上来。
“墨序的天工械傀?还是农序的侏儒战兵?”
苏策嘴角的讥讽不见丝毫减少:“花里胡哨,以为带着这些个废物东西就能跟我较量?”
德川宏志神色癫狂:“总归要试一试,难道坐等你苏策杀了我?”
“想试试?”
苏策摘下嘴角的烟头,屈指一弹,“那我就让你死个安稳!”
烟头砸落在地,溅起点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