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如今的辅大人已经多少岁了吗?”
徐海潮话音中带着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对着李钧竖起三根手指:“近乎三个甲子!而且是在没有采用任何外部的延寿手段,不移植任何人工培育器官,不替换任何械体义肢,依旧维持自己原生肉体完整的前提下,他活过如此漫长的岁月!”
“你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吗?”徐海潮自问自答,眉宇间的神情异常的兴奋:“是一言决定千万人生死的权,是让无数门阀跪地伏的势,让他的基因不分昼夜处于亢奋到极致的状态,沸腾如潮,汹涌似海!”
“大明帝国辅张峰岳。”
徐海潮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李钧却从中听出了深藏在敬佩之下,浓重到几乎化不开的怨恨。
“很多愚蠢之人都以为他是在‘天下分武’之中凭借运气平步青云,侥幸上位。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为了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韬光养晦了足足五十年的岁月。甚至在他登临辅之位前,便已经在新东林书院山长的位置上悄然攀上了儒序三的巅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徐海潮的声音如咏似叹:“如今张峰岳真实的序位已经是儒序二,而不是像传闻之中那样困在儒三。但即便如此,他的基因也到了真正油尽灯枯的最后关头。”
“张峰岳不想死,他还想要东临碣石,坐看沧海起伏。所以他毅然决然要推行新政,就是为了在一场足以媲美甚至越先皇的丰功伟业之中,寻求那一丝破锁晋序的契机。他想要活出庙堂之外,活进万民之心。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如有实质的狂热从徐海潮的眼中夺眶而出,一句句慷慨激昂的话语却让李钧心头横生刺骨寒意,下意识合拢手掌,攥紧刀柄。
似乎只有手中的刀,才能让他感觉到安稳。
“三教九流十二条序列为什么要争?难道只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当然不是!”
此刻的徐海潮,如同一名与人争道辩理的大儒,挥斥方遒,一字一句都显得极为铿锵有力。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简单的目的,那在几千年前的春秋年代,不足万万黎民的华夏便能营造出一个百家争鸣的盛世,如今的大明帝国,又何止十个万万的人口?何须彼此纠缠厮杀?如果放任天下百姓的思潮野蛮生长,那足矣哺育百条、甚至是千条序列。”
“可惜,人性本恶,基因自古而来便是自私的。”
徐海潮的脸上忽然闪动出异样的神采,双臂于身前展开,十指紧握成拳,朗声道:“三教九流要争的是命!是和国祚齐肩,是和青史同行。是不随山河变更而削减的寿数,是举手投足便能让天地变色的威能,是得道成仙,是成佛作祖,是脱凡人!”
“武序短视,只在一世短短百年的快意恩仇和胸中三两恶气,所以才会有天下分武,人人得而诛之。阴阳渴求炼假成真颠覆人间,他们因此被逐出黄粱之外,自此一蹶不振。”“农家以自身为世界,法家以民心为基础,兵墨两家还在等待新的技术法门的浪潮,其他的序列更是不用再提。唯一能够造成麻烦的纵横序,也早就丧失了施展合纵连横的舞台,如今不过是山林匪徒,跳梁小丑。因此儒释道这三家食民而生的序列,才能联手荣登三教之位。”
徐海潮定定看着李钧:“这才是纷乱之下,一个真实的大明,一个荒诞的人间!你如今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精彩不在这片穷山恶水,而在帝国之内!”
呼。
李钧缓缓吐出一口悠长浊气,徐海潮口中的话虽然难辨真假,但只需从中窥见一二便足够震撼他的心神。
敏锐察觉到李钧略显失神的目光,徐海潮心头一喜,趁热打铁说道:“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更关键的是你有情有义。这一点,我们很看重。所以我们想邀请你跟我们一起迎风踏浪,坐海弄潮!”
“有情有义?”
可李钧并没有如徐海潮预料的那样迫不及待的答应,而是淡然笑了笑,说道:“或许这句话应该理解为,有把柄好掌控?”
“我们不会拘束任何人的自由,更不会像周鹤羽这些人一样,只会用儒序印信控制别人的思想。”
徐海潮按耐住心头的急躁,缓缓笑道:“他们是党伐异同,而我们是求同存异!”
“用不着给自己套上这样大义凛然的高帽,你们的目的难道不也是将那些人赶下台,换自己坐上去?”
见识过那么多头老狐狸的手段,李钧早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经过了短暂的晃神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对徐海潮的话根本不为所动。
“权势只是我们在展过程中的需要依仗的工具,并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新东林党已经彻底腐坏了,它需要的是一场彻底的改良,以快刀剜掉那些腐烂的血肉,而不是继续维持如今腐朽的现状。”
徐海潮面露感叹道:“我很敬佩裴行俭,他可以说是我们这群人先行之师。可惜他也老了,行事作风变得太过偏激。一味的特立独行,只会让他招来杀身之祸。”
李钧冷漠道:“新东林党腐败也好,新生也罢,这都是你们儒序内部的事情,我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