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岳眼皮一翻,没好气的笑骂。
“这些年,张嗣源有事没事总是爱念叨我,埋怨我什么话都藏在心里面不说。每每都是让身边人去猜,所以才会产生说那么多的误解。”
老人依靠着树干,缓缓道:“刘谨勋是这样,李不逢恐怕也是这样。说起来还真是遗憾啊,到最后都没能跟他见上一面,不逢他心里应该也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吧?所以今天咱爷俩不如好好聊一聊,如何?”
裴行俭嘴唇抽动,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不知道从何说起吗?也对,这堂课我就没教过你们,反而都是你们一直在教我。”
“老师”
裴行俭终于开口:“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您现在必须立刻离开金陵。朱彝焰躲了这么久,现在突然出手,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您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坚持了,无论是罪民区也好,夷地也罢,只要能离开帝国本土”
“我现在要是逃了,那他们怎么办?”
裴行俭神色一怔,急切道:“您是担心义正?放心,就算豁出去这条命,我也一定会保护他的周全,尽快将他送去与您汇合。”
“嗣源要是听到你这句话,恐怕当场就会跟你翻脸了。我当初就不该让他去番地,弄得现在脑袋里就剩一根筋了,生怕会比我这个当老子的死得慢。”
“你们一个个都把儒教要义丢的干干净净,就想我这个老头先把你们送上路。就没人想过把老夫一个人落在后面,到时候怎么追的上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间,裴行俭觉得老人的骂声在变得洪亮。
“老夫不是在问自己怎么办,也不是在问你们怎么办。而是在问那些已经为这场新政献出了性命的人,他们该怎么办?”
张峰岳挺起身形,干瘦的身体撑起黑色的衣袍,如一杆旗帜立在裴行俭的眼中。
“儒家不信神鬼,但道理自在心头。老夫这一生活的太长,遇见过太多的选择,选过看似前途一片光明的青云大道,也选过荆棘密布的曲折狭路,曾经因为技不如人而让过路,也曾经因为后悔而掉过头。”
“重重关山,举步维艰。我选错了一辈子,也算输了一辈子。如今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涉水闯关,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再放弃。”
张峰岳沉声道:“行俭,在新东林书院历届的学子当中,你是为师见过最聪明的那一个。我的想法,你心里其实都明白,又何必再劝?”“真是个脾气又臭又倔的老头。”
裴行俭满脸无奈笑意,摇头长叹了一声,“可是没办法,谁让您是我的老师呢?天地君亲师,我裴行俭的眼里也就只看得到这最后一个字了。”
远处天边余辉将散,夜色随着骚乱一同赶来。
诸多披挂赤霞的儒序已经等在门外,杨白泽赫然也在其中。
唯独不见张嗣源的身影。
转身离开的裴行俭脚步突然一顿,目光望着城中渐起的火光,朗声问道。
“老师,你觉得后来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爱我憎我,一任诸君。”
老人大袖一挥,神色豪迈。
辽东雪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你。”
陈乞生双手环抱胸前,踏剑凌空,睥睨的目光随意扔落在施卿的身上。
“你觉得带上这一群废物,就能挡得住道爷我了?”
“当然不敢有这种奢望。”
施卿朝天拱手,态度谦卑道:“您现在可是道序当之无愧的源头之人,这几百魔修怎么可能会是您的对手?陛下费尽心思将他们收拢在一起,就是为了当做一份见面礼送给道长。”
说是‘送礼’,可阵阵如有实质的恶意在施卿身后起伏不定,激荡的神念汇聚如浪,竟冲散方圆十里内的落雪。
此刻这些新派道序的余孽如同一群套上绳索的恶犬,在施卿麾下张牙舞爪,只待一声令下便会悍不畏死的冲上去撕咬,将摧毁了他们过往一切的陈乞生撕成碎片。
“我知道道长您是个重情义之人,绝不会选择背叛李革君,所以您放心,在下此次前来绝不是来离间您和李革君之间的情谊。”
“一直以来,陛下要对付的都只是张峰岳一人而已,从没有想过要跟您为敌,更没有过任何迫害老派道序的举动。之前的那些磨擦,其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