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爸爸和她看过同样院子里的蓝天,走过同一条石板路。不同时空的人在这条十里街往返交错,好像命运都有了轨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成了见证者。搬走固然容易,想要回来……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杜康站在十里街的尽头,横跨白水河而过的拱桥,在水面上倒映出三个完美的圆。河的那边,高楼林立,人流如织,是到处都能见到的花花世界。而河的这头,白墙黑瓦连成一片的江南民居,白水河分为三道支流纵横而过,汇入不远处的京杭大运河。这里是白水镇千年来沉淀的历史,是江南水乡富庶精致的底蕴,是现代人求而不可得的“栖息地”。没有人会舍得离开她,她和奶奶也不会。下定决心的一瞬间,仿佛春芽破土,惊雷炸响,人生的轨迹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展现在眼前。杜康沿着狭窄的弄堂往回走,脚步越来越快,就像孩童时和小伙伴们在这复杂如迷宫的小巷子里玩风车一般,奔跑起来。春风吹动她的头发,柳梢划过她的面颊,每一个人都在朝她微笑道好。这里是她的家。气喘吁吁到家的时候,老太太正拿着拂尘掸灰,空气里微尘闪烁。“奶奶,我们不搬了。”她语气坚定。老太太愣了愣,回头看她,“……囡囡啊……只是开个会,离搬走还早,你放心,我们还能住这里很久。”很久是多久呢?一年?两年?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奶奶也舍不得。但是,总归要替自己想想,你一个女孩子,手里握着两套房,奶奶以后走了也能放心。”奶奶,已经开始为身后事担心了吗?老太太的手苍老干瘦,竟然比她的还小,杜康看着看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三天过得压抑沉闷,回学校那天下着雨。春日的雨淅淅沥沥,带着缠绵的意味,下过一场,气温便升高一分,五月,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一树绿叶的合欢树下没有身影。杜康从画架前起身,走到后窗,窗外雨丝斜织,绿草如茵,白兰花尖尖的花瓣掩映在浓绿的枝叶间,如同那些无私的爱,窥见一点点,便已能猜测到全貌。杜康明白老太太想拿商品房全是为了她,为了让她有一个更轻松的未来。于是……她恍然,曾经以为的孝顺有多可笑——毕业之后工作买房,带奶奶住一个种了花的新房子,是老太太想要的吗?不是的。老太太,从来不想离开十里街的啊。“在看什么?”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康猝然回神。身边的人身上带着春雨的气息,他不知何时来的,但有那么一瞬间,那些令人烦恼的事,对自己的懊恼,对亲人的愧疚,在撞上他清澈的眼眸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他是象牙塔尖悬挂着的启明星,存在即光明。“吓到你了?”他不知为何有些得意。杜康被他生动的表情晃了晃眼,故作平静的看向窗外,“没有,在看花。”鼻尖是下雨时独有的带着青草味的泥土的气味,夹杂着白兰花的香气。身边的人深深呼吸了一下,“很香,这是什么花?”“白兰。”“有些像你。”杜康愣住了。林靳冉弯着腰,双臂靠在窗台上,整个人矮了一截,和她视线齐平,“夸你呢,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的悸动怎么能被人看到呢?杜康垂下眸子,偏了偏头,“谢谢?”“啧。嘴真硬。”杜康忍着笑,两人都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的雨,沿着窗檐滴滴答答的落下,脸上能感受到风中雨丝的凉意。他们靠的很近,他身上有淡淡的柠檬气息,让她想起夏天。今年的夏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啊。突然,“啪”的一声,豆大的水珠落在最近的白色花瓣上,那朵白兰好似被折断一般,垂下了头。杜康急忙踮起脚,探身出去,一阵风过,那朵白兰掉在了她手心里。“断了。”杜康可惜道,回头才发现,她的头发正挽在林靳冉手里。“小心点。”薄薄的眼皮掀起,看了她一眼。她的马尾很长,刚才这么探身出去,没有他挽住,肯定要落在窗台上,弄脏的。杜康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谢谢。”林靳冉笑了笑,放开手。那束头发好似绸缎般在他手中划过,散落在她背脊上。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看到那束几乎到腰的马尾,而她每次走过他们班级,总有几人忍不住赞叹,女生说想留这么长的头发,至于男生——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喜欢长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