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过去违反这一信条——比起在漫天风雪中找不到食物、无依无靠、逐渐被低温夺去生命体征;平民们要做的只是每日走出自己家族的基地,骑着长毛矮脚马进入寒风呼啸的苔原和林海(如果表现优秀的话,神族还会慷慨地发给他们神奇的自发热铠甲驱走工作时的寒冷),在自然界收集瑰色的“维晶”交给神族。我们的神,自然是全世界最好、最慈悲、最伟大的——六维人从不怀疑他们的神。神族们居住在高高的玉卢山上,传说那里有一眼神力驱动的地热温泉,使神族的生活不至于像平民世界这样难捱。居住地的终年温暖湿润,使得神族们都长得那样好看,皮肤那样白皙柔嫩,银色的长发那样整齐润泽,举止那样优雅得体。不似平民那样普遍邋里邋遢,发尾板结,一张饱经风霜的糙脸在干燥低温中毫无风度地裂出细缝;神族们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浑身上下充满了未吃过苦头的出世之气。神的伟大使者们乘着神圣的钢铁坐骑下来各个家族基地收取维晶时,其俊美非凡的相貌难免会让平民中一些年轻的男孩女孩想入非非。这时他们的父亲母亲就会严厉地对子女进行呵斥:不要用那么不敬的目光注视神族!——神族是不可以与平民通婚的!想都不要想!而对伟大的神族抱有生殖方面的冲动,更是罪不可赦,是心灵中最最肮脏的污浊,需要卸下盔甲跪在寒风中自省一个小时才能洗刷干净。常有少男少女经不起这样严苛的考验,在心灵污浊的洗刷中直接冻到一命呜呼;更是杀一儆百,令人生畏。玉卢山上的监察院和平民家族的长老们希望这种敬畏一代代地延续下来,让雪山下的庶民对那些漂亮的皮囊视而不见,只埋头虔诚寻找维晶,换取生存资料。然而每隔几代,每隔几片行政区,却总有些不羁的灵魂跃跃欲试,试图越过这条禁忌之线。有些只是自下而上(或者偶尔,也会有自上而下)的凝望,平民苦苦爱慕神族而得不到结果,在深深的失望中度过一生——这姑且算是比较温和的结局。有的则是双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般,出于长辈们怎么都想不通的原因纠缠在一起;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族,和一个雪野里登不上台面的“蛮子”寻死觅活,怀着冲破一切的信念,互许终身。这时候,时序委员会内设的监察院虽不理解,但依然勉强为这些痴缠的佳偶指出一条荆棘之路。这便是如闯荡鬼门关一样的“试炼”仪式。试炼顺利通过,平民便如鱼跃龙门,飞升神族,不但得以和爱人相知相守,更可以在玉卢山上找到一份神族的差事,享受在雪原上难以想象的安乐生活;试炼失败——which,在神族这里是个大概率事件,大到可以用九死一生来概括——平民非死即残,无情地被命运抛弃。饶是这一试炼的通过率如此残酷,岁月长河中仍不乏一代代有情人刀口舔血,以性命搏取和心上人厮守余生的一点点机会。毕竟,如果不做这样的放手一搏,平民和神族之间的禁忌之恋一旦被发现,命薄如纸的平民们,也只落得个被斩首处决的下场。即使在神族眼里看来,对平民的“试炼”也并非小事。事关神族新成员的纳入,一桩试炼需要监察院一系列繁琐的行政审批和事前准备,以及,严格挑选试炼主事人。神族——或者使用他们内部的叫法,“时序委员会”——的观察员启丞先生,今日便有了这个荣幸,得以担任神族十年来样式浮夸的暗橙色织锦蟒袍——算是时序委员会中最高身份的一种象征,但在启丞看来,也实在大可不必像哥哥这样作为日常服饰每天穿着——龙凤纹宽腰带系在腰间,足下一双花色繁复的云纹头靴;淡淡双瞳剪水,满头银丝流泻。启美,人如其名,和他的双生子弟弟启丞五官像是由一个模子浇铸而来,是一位符合神族惯来水准的文雅男子。启丞见了哥哥便不耐烦。他将手中来回摩挲的试剂在案上放下,扫一眼对方满身的金丝银线,面露讥讽:“哥哥今日着装如此隆重,是要大婚了吗?”“列席十年难得一遇的试炼仪式,我自然要身着华服,郑重以待。”启美大方忽略弟弟语气中的讥诮,兀自点头,“倒是你,作为主事人,今天就这样寒酸地去参加仪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