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江上。船家向前方了望一眼,匆匆回到船舱,敲响一间房门。“客官,牧鬼关快到了。”片刻后。秦桑从船舱里走出来。船家陪着笑脸,絮絮叨叨:“官家严令,只有官船能过牧鬼关,我等私船敢越雷池一步,河神就要兴风浪警告,再敢向前,便鼓起大浪倾覆船只,作为惩戒,劳烦客官到前面去换官船……”秦桑走上船头,左右眺望,一眼望不到江岸,前方江面上出现了一道黑影,竟是一座雄伟异常的旗楼,如大桥横陈在江面之上。一杆黑金大旗迎风招展,上书‘牧鬼’二字,两端通过浮桥和江面连接,可以看到正在浮桥上行走的人影。秦桑回想之前打探到的信息,过了牧鬼关,离具山治便不远了,前方并不太平,可能会有妖鬼沿江而上袭扰,此举也是保护他们。他从中茂治西极启程,途中时而快步赶路,时而如常人般乘船住店,不仅能体会道庭治下的风土人情,赶路途中也可修炼。此时他已身在北极驱邪院辖下的白石治,距离启程那日尚不到三年。非是他行进速度多快或道庭地界狭小,而是道庭之内各靖皆设有一座大挪移阵法,临近转运,灵阵之精妙比之风暴界的古传送阵有过之而无不及。道庭地域广阔,此乃道门修士出行之必须,平日里来去之人也是川流不息。乘坐大挪移阵法只需灵石,一般不会仔细查探身份,而秦桑只要不开启天妖变,可以完全收敛妖气,略施手段倒也不难混过去。白石治位于中茂治偏东北的方位,秦桑只是沿着白石治边缘而行,两治给他的感觉大同小异。顺着牧鬼关所在的这条大江可以长驱直入具山治,但不是最好的选择。到白石治边境,连官船也不会继续向前,若想进入具山治,只能独自前行,途中可能会面临种种危险。最安全的办法是去找北极驱邪院,任何想要去猎杀妖鬼的道门弟子,都可以上请北极驱邪院仙官,获得庇护。修士在具山治猎杀妖鬼,更不能脱离道庭两院。哪怕道门弟子皆矢志除魔卫道,前提要有足够的修为,以及相应的外物。而在具山治获得功劳后,可以在道庭两院换取种种世间罕有的宝物助长功行,这也是这么多道门弟子甘愿赴汤蹈火的原因。得知此事后,秦桑便知自己来对了,具山治无疑有更多机会。道庭两院为对抗鬼方国,法令必不会如道庭腹地那般严格。自己的机缘可能会应在此地。思绪转动,秦桑收回目光,付给船家船资,牧鬼关前换船是事先商议好的,不必苛责船家。船家颠了颠分量,喜滋滋回去操船,不多时行至旗楼前。秦桑下船登楼,由卫兵引导向其中一艘官船走去,即将登船时身影微微顿了一下,旋即神色如常踏上官船。卫兵并未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气息出现了轻微变化。官船上没有那么多精细的布置,船舱被打通,所有乘船之人坐在船厅之中,凡人居多。“大哥,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马上就到午时,你那位刘兄怎么还不到?”船厅角落,一个圆桌坐着一男一女,皆身着道服。一张圆桌有十个座位,这对儿男女坐在这里,凡人生怕惊扰仙师,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旁边两桌都是空的。至于船上的几名修士,感应到男女远超他们的修为,也都不敢贸然上前。方才说话的是女子,穿着鹅黄色的道服,腰悬清心佩,下巴枕着双臂趴在桌上,语气慵懒带有一丝埋怨,桌下小脚一晃一晃。女子旁边端坐的男子眉目俊朗,身穿素白道袍,轻声安慰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午时。师妹放心,刘兄一诺千金,定不会……”说到这里时,男子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刚进门的秦桑身上。二人对视一眼,秦桑拱手施了一礼。男子忙起身拱手还礼,见秦桑直接越过他们去里面就坐,迟疑了一下,便没有上前。女子只是杏目一扫秦桑,便兴趣缺缺收回视线。就在这时,天边云霭激变,一股狂风吹开层层白云,破空而来,江面因此生出风浪。狂风之中,竟有一只翼展十几丈的金色大雕。突然有人惊叫,“有妖怪!”江面下方浮起一道黑影,射出两道幽幽目光,注视上空,旋即又隐没下去。船舱中顿时便要引发骚乱,有一名道人朗声道:“非是妖怪,是哪位道友灵符化灵,大家莫怕。”金色大雕发现这艘官船,忽然俯冲而下,又引起一阵惊叫。那对儿男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官船上方。男子伸手平举,金色大雕即将落下时身影倏忽缩小,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纸鸢,在他掌心飞舞一圈,变成一张符纸飘落。看罢,男子轻叹一声。“刘兄师门突发急诏,来不了了。”,!“我就说他油嘴滑舌,不是信人!”女子撇嘴。“师妹慎言!”男子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刘兄将他最珍惜的金雕将符用来传讯,当是确实遇到急事,非是不守承诺。”女子哼了一声,不满道:“我们已经接下法召,必须在时限之内完成。姓沈的还在前面等我们,突然少一个人,这偏远之地去哪里找帮手?后面怎么办?”此言不无道理,男子也不禁皱眉,“现在向宜师姐求援,不知还赶不赶得及……”这时,男子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微动,拉着师妹转回船舱。官船的掌令官小跑上来请示是否开船。男子随意打发出去,不多时船身轻轻一震,分水而动。观察了一会,男子忽然起身向秦桑走去。“来了!”秦桑背对男子,但对他的举动了如指掌。一路行来,秦桑有时便会像现在这般放出气息,引人前来主动搭话,如此不必费力编造出身,反而显得高深莫测,屡试不爽。“这位道兄有礼。”秦桑所在的这桌也只他一人,男子走到侧面,打了个稽首。“道友有礼。”秦桑拱手,伸手一引。男子也不客气,坐到秦桑对面,“在下九华洞天施宣,敢问道友怎么称呼?”秦桑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贫道清风。”施宣微怔,清风在道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尤其那些老道为座下道童取法号,最喜用清风明月。此人应是用的化名!施宣心中暗道,再联想到对方不愿透露来历,以及前方地界,自以为猜出几分,对方很可能想去往具山治猎妖,闯一番功业,又不愿承师门遗泽,或者说被师门束缚,是以独自去往具山治。曾经他也有这种想法,权衡之后,还是做了最理智的选择。想及此处,施宣不禁赞叹,“道兄欲行常人不能行之事,在下佩服。”秦桑不知这人想哪里去了,也不点破,算是默认。如此施宣更为笃定,语气却是一转,“道兄行非常之事,勇气可嘉,但也要量力而行。”“施道友认为贫道实力不够?”秦桑皱眉。施宣连忙摇头,“道兄的修为与我等不相上下,在具山治闯荡,实力也算够了。但妖鬼神通诡谲,不可不防,一个人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最好多寻几位志同道合的道友,互相扶持。”此时,秦桑散发出的气息和他们相仿,大概在金丹中期的程度。秦桑嘴角微勾,露出讥嘲笑意,“非是贫道不懂礼数,贵兄妹在船上交流时未特意隐藏,恰好入得贫道耳中。道友是想做什么大事,缺少一个帮手吧?”施宣微觉尴尬,没想到秦桑耳目如此聪敏,反而更多了几分招揽之心,“既然被道兄点破,在下便实言相告。前些日,我们兄妹揭下一张北极驱邪院法召,需到具山治完成,邀请了两位帮手,不料一人因急事无法同行,时间紧迫,见道兄单人独行,似乎并无紧要之事,便起了招揽之意。”秦桑闻言心中一动。之前他便听说过法召,多出自道庭两院。道庭两院颁布法召,写明要做之事以及事成之后的奖赏,有人自恃实力足够,便可揭下法召,在具山治最为常见,奖赏大多非常丰厚。见秦桑似乎有些意动,施宣继续道,“只要道兄答应,一入具山治,在下便将法召的内容告知道兄。事成之后,我等愿将功德分于道兄半数,但奖赏中的两件宝物,须给在下兄妹。”功德乃是猎妖和完成法召后的奖赏之一,据说非常有用。秦桑本就打算先打探一番具山治的局势,不妨顺手为之,沉吟片刻,点了下头。轻易说动一名帮手,施宣大喜,立刻邀请秦桑去他们那桌就坐,并为秦桑介绍女子的身份,“这是在下的小师妹,名唤洛茵。”洛茵五官精致,眉宇间有几分娇俏,看着师兄半途捡来的帮手,眼神之中毫不掩饰质疑之色,皱了皱琼鼻,正要说什么,船舱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笑。“洛家妹子,沈大哥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洛茵琼鼻皱得更紧,哼道:“讨嫌的人来了!”几声啪啪水响。船舱之中蓦然一暗,众人下意识看向门外,只见一个身着铁塔般的大汉堵在门口。此人虎背熊腰,身高九尺,身体比门板还宽,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道服穿在他身上如一件劲装,鼓鼓囊囊,令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被撑爆。看到角落里的三人,壮汉又是哈哈一笑,踏入船舱,船身登时晃了两晃。“洛家妹子,一年不见,想你沈大哥没有?”“沈兄别拿师妹寻开心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施宣笑着起身相迎,将壮汉引到秦桑面前,“我来为二位介绍,这位是在下好友沈霍,出身沈家府,这位是清风道兄。”沈霍上下打量秦桑,有些疑惑,“你不是传讯说请姓刘的,怎么是这位清风道友?”,!“事出有变……”施宣拉着沈霍坐下,详细解释缘由。沈霍闻言嗤了一声,“洛家妹子说的不错,姓刘的定是临阵脱逃,待沈某回来找他算账!”说着,沈霍拍案而起,扭头看向秦桑,“清风道友,沈某不懂得绕弯子,此次事关重大,不容半分差池。要让沈某安心和你并肩作战,需先抻量抻量你的实力。”施宣兄妹也不阻止,转目看向秦桑。自始自终,秦桑还未发一言。九华洞天,他曾有所耳闻,乃是北极驱邪院治下的势力,名气不小。沈家山却不知在何处。据他观之,沈霍很可能是一名体修,也想试一试对方的能力。“沈道友准备怎么试?”秦桑施施然起身,语气平静无波。“直接试便是!”沈霍朗笑一声,手臂横举,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玄铁重剑。此剑比他还高,如同舞着一扇门板,拿在他手中却轻松至极。“小心了!”灵活转动了一下剑身,沈霍右臂筋肉鼓起,一道金光流转,举剑便对秦桑劈来!施宣适时出手,打出一道青光,铺满船舱,将其余人等皆庇护其中。‘呼!’劲风扑面。剑势刚猛无比,将这艘船劈成两半也是轻松至极。秦桑面不改色,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身体已经被剑影笼罩,仍是一动不动,直至玄铁重剑即将斩中顶门,右肩微微一抖。‘咚!’金鼓之音响彻九霄云外。来势汹汹的重剑陡然在半空止住,秦桑不知何时举起右拳,轰在重剑侧锋之上。双方皆未动一步。而身下宝船巨震,船外陡然激起百丈巨浪,遮天蔽日。过了一会儿才重重砸下。沈霍手腕微颤,缓缓收起重剑,目露奇异之芒,忽然哈哈大笑:“痛快!没想到清风道友看似一文弱书生,竟也和沈某一般,不修兵马坛,修龙虎坛!”秦桑含笑收拳。他早已知晓,非是所有道门修士都征召兵马,另有人如妖修一般,气血凝坛,号龙虎坛。(本章完):()叩问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