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跟在一众鬼神后面。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山道,山里的荒草齐人高。据说沿着这条山道一直走,能够到达东边的泽阳府,但除了胆子大的行商为了抄近路,和有武艺傍身的江湖人,敢走这条路的人不多,慢慢的更加荒凉了。夜枭号叫的声音似鬼哭。山道上确实有一群‘鬼’正在默默前行。崎岖的山道对他们毫无影响,一众鬼神接连翻越了几座山,忽然拐出山道,顺着山谷,径往深山去了。深山密林,夜雾浓重。如此紧行了一阵,前方竟出现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小道盘绕,蜿蜒上行,消失在山林之间。转过一个弯后,众鬼神并未继续前行,而是收敛气息,悄然向一面山壁靠拢。高若虚抬手使了个法诀。山壁表面突起,如锦缎一般蠕动,幻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人脸,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到一众鬼神,立刻隐没进去,山壁则无声开了个口子。高若虚率领部下,进入山壁。“参见城隍大人!”山壁内,似被挖空一般,存在一个不小的空间,里面挤满鬼神,纷纷向高若虚行礼。领头是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披挂黑甲,状似威猛,女子白衫罗裙,同样不苟言笑,正是高若虚麾下武判和文判,在城隍庙的地位仅次于城隍。“山上那群妖魔如何了?”高若虚沉声问道。“查探清楚了,是一群妖狐,修为不低,玉柏观里的道士可能都已经被这群妖魔残杀,恶行当诛,”武判官怒声道。文判官冷静道:“下午有两个习武之人,经过此地,被妖狐掳进了道观,为防打草惊蛇,我们没有阻止。”高若虚点点头,“按照它们以往的行径,肯定知道我等对凡人最为注意,应该只是吸走那两名凡人一些阳气,便会放走,不会下毒手。就怕观中的道士,已经凶多吉少!”在这方地界,是神道和仙道并存的格局。仙道修士只要不残杀百姓,修炼魔功,施用血祭等邪术,老老实实在山中修炼,鬼神也不会主动找他们的麻烦。山上、山下,好似阴阳两分,除非彼此有私交的,双方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座山上的道士亦是如此,常年闭门清修,只有观主偶尔会去拜访高若虚。不知何时,道观被一群妖狐鸠占鹊巢,所有道士下落不明。玉柏观远离尘世,这群妖狐隐藏的很好,北廓县的鬼神起初并未察觉。但有耐不住的小妖,下山掳掠凡人,用妖法魅惑,吸摄阳气修炼。那些凡人虽能保住一条性命,却免不了精神萎靡、浑浑噩噩,这样的人多了,终被阴差察觉,开始暗中调查。一查之下,高若虚也被吓了一跳,北廓县周围的散修,竟有不少莫名失踪了,多数都是闷头苦修,朋友不多,显然是特意挑选出来的目标。所有线索都指向玉柏观。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等惨案,即便失踪的都是修士,高若虚也不能放任不管。“拘仙阵布置好了?”高若虚看向文判官。文判官应是,又道:“按照大人之前的指点,我等已经查明,这些妖狐用的依然是玉柏观以前的大阵,观内并没有多少毁坏之处,玉柏观的道士估计是一时不察,被妖魔潜入,从内部攻破,这群妖狐的实力应该没有预想的那么强。”“但也不能小觑,玉柏观观主乃是筑基后期高手,几门法术颇具威能,却连道场都被占了去,”高若虚摇摇头,袖袍一抖,飞出一道银色灵符,“我亲书了一道镇山咒,必须一鼓作气拿下这群妖魔,不使一个走脱!等妖狐将那两个人送出道观,即刻动手!”“遵命!”文武判官躬身,各自点出半数阴差,身影向下一坠,没入地底。一直等到晨曦时分。山上突然跑下来几个白影。仔细看是三只雪白的小狐狸,在青石小道上蹦蹦跳跳,时不时追逐着跳进草丛,打打闹闹,发出唧唧的欢快叫声。这三只外表可爱的小狐狸,头顶却飘着一团白雾,白雾里有两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两人都身体健硕,腰间佩刀,显然有武艺在身,却任凭小狐狸摆弄。他们眼窝深陷,气色很差,脸上却沉浸着笑容,似在美梦之中,又像在回味什么。三只小狐狸带着他们来到山道,远离玉柏观,找了个荒草丛,将昏迷中的二人丢下。二人被施了术,醒来后也不记得任何事。回程路上,忽有一股阴风卷起三只小狐狸。“唧唧!”“唧唧!”小狐狸惊叫,想要挣扎,却被阴风牢牢束缚,叫声也穿不透阴风,当场被卷走。此时,高若虚重回青石小道,身边只剩一众山神土地。往前不远,青石小道突然中断,修行者能够看到尽头的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道观藏于山林,甚是清幽,本应是方外清净地。,!高若虚左右一扫,道:“起雾!”诸土地应声领命。他们基本人人手持一根拐杖,顶端雕刻龙头,乃是土地神威的象征,有人叫土地公拐,也有叫策地杖。土地神纷纷举起策地杖,对着山下摇了摇,雾气纷纷汇聚过去,浓雾逐渐涌起,淹没山头,形成雾幛。此地远离人烟,略施小术,隔绝斗法的异象即可。雾气升腾的同时,高若虚捻起那道银色灵符,向上一抛,同时又低喝一声。“搬山!”山神应诺,纷纷融入地底不见。下一刻,大地震动,周围群山都在震,其中一座山峰剧烈摇晃起来,山石乱滚。‘咔嚓!’晴天霹雳,那座山竟然生生暴涨百丈。细看方知,并非山峰长高,而是整座山拔地而起,山根断裂,被山神用法力搬了起来!‘嗖!’高若虚掐了个法诀,银色灵符没入山中,此山表面好似镀了一层银,沉重无比!玉柏观内。原本属于道士的静室,都让一群妖狐占了,此时被山外的异变惊动。‘砰!砰!砰!’一道道白影破门而出,竟有三十多只妖狐,且都是白狐。院内传出急促地叫声,接着叫声又变成了惊恐的尖叫。道观内,白狐们有的人立而起,有的还不能摆脱兽行。所有妖狐都呆呆望着道观上空,连同道观一起,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下。那是一座山,正向它们砸下来!‘唧唧!’妖狐们感受到了浓浓的恐惧,包括那些老狐狸,也都是满脸慌乱。高若虚神目如电,看到玉柏观里的妖狐,冷哼一声:“最高不过妖灵后期,也敢在本城隍治下兴风作浪!”以北廓县鬼神的实力,收拾这些妖狐不难,就怕道观里还有活口,妖狐绝望之下凶性大发,大肆屠杀,所以直接施展搬山神通破去大阵,擒拿妖狐!‘呼!’银山破空,狠狠砸向道观所在的山峰。猛烈的狂风将山里的树木都吹折了,两山相撞,势必惊天动地,这群妖狐恐怕都要被埋进去。等它们意识到危机来临,为时已晚,只能看到银山底部,断裂的山根。眼看银山即将坠下,妖狐大恐,慌乱之间,只能拼命催动玉柏观大阵。只见玉柏观射出一道青光,在半空幻化出一株翠柏。翠柏枝繁叶茂,巨大的叶冠将整座道观笼罩在下面,枝条摇曳,洒下点点青光。‘轰!’翠柏刚刚现形,银山便砸了下来。霎时间,翠柏爆发出夺目的青光,断枝残叶如雨般落下,终究敌不过银山,不堪重负,发出阵阵破裂的声音,树身上裂纹满布。‘咔嚓!’终于,在妖狐恐惧的目光中,翠柏应声碎裂,青光四散。妖狐不是道观的主人,对道观大阵本就谈不上熟悉,仓促之间催动,竟被银山一击破去!高若虚对此早有意料,手指一点,银山破去大阵便停滞在半空。陷入惊恐的妖狐没有丝毫战意,四散而逃,慌不择路。不等它们逃出院墙,四面八方生出滚滚黑雾和阴风,涌入道观。‘呼!呼!’瘆人的阴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弥漫道观。不仅能够遮蔽视线,妖狐的灵觉也受到了影响,修为稍低的妖狐,当场晕了头。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嗖!’黑雾中突然射来一条黑色的锁链,直奔一头昏了头的妖狐而去。妖狐毫无反抗之力,当场被锁链绑住,拽进黑雾深处,没了声息。高若虚也踏入道观,目光迅速扫过一间间静室,寻找活口。土地神无须城隍吩咐,纷纷出手,策地杖点在地面,便有绿光在妖狐身下升腾,长出数条藤蔓,将妖狐绑得结结实实。眨眼之间,只剩修为最高的几头妖狐还能挣扎。文武判官率领阴差,现形而出,直扑向那几头妖狐,战阵接连变幻,轻易将几头妖狐分割开来,分而击之。妖狐的妖法再高,面对一众鬼神的围攻,也逐渐落入下风,况且它们最擅长的是魅惑之术,而非斗法,现在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一只只妖狐接连被擒,甚至不用高若虚出手。高若虚暗暗防备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大妖魔,到最后也没有意外发生。他注意到一间静室,闪身过去,抬手破去门上的妖法,将门推开。只见里面或站、或立十几名修士,都是熟面孔。而这段时间失踪的修士绝不只这些,玉柏观更是只剩两个道士,其余包括观主在内,都下落不明!这些人的状态也不好,都被禁锢了修为,各个面色苍白,元气大损。高若虚挥手破去他们身上的妖法,当即有两个软到在地。“其他道友……”“师父他们……他们都被那群妖狐吸干精元,城隍大人一定要为我们作主,杀了那群妖狐,为师父和师祖报仇!”,!玉柏观仅存的道士哭天抢地。高若虚一叹,回到观中,见妖狐均被逮捕,上了枷锁,无一漏网。他扫过道观,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指向最老的那头妖狐,“将它带上来!”……就在一众鬼神现身,准备破开道观大阵时。玉柏观最里面的一间静室,原本是玉柏观观主清修之所,此时却盘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唇红齿白,样貌极佳,乃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竟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他双目紧闭,正在静修,忽然心有所感,睁开眼睛,眉心微蹙。“来得好快!哼!就知道这群骚狐狸耐不住,肯定又趁我闭关去袭扰凡人,露了马脚。北廓县城隍有点儿实力,只能丢下这群狐狸了!可惜我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没有妖狐助我,续补阳气有些麻烦……”少年摇了摇头,捂嘴咳了一声,取出一个木刻的小人。一滴精血没入,小人爆发血光,将少年笼罩。少年渐渐虚化,变成一道血影,最后彻底消散。附近另一座山中,一株小树忽然枯萎,显出少年的身形,悄无声息便脱离了包围,连高若虚都没有察觉。少年又取出一张灵符,灵符表面散发出丝丝电芒和虹彩。反掌一拍,自身化作一道淡淡虹光,遁入晨雾之中,快逾闪电。就算高若虚问出了他,恐也追之不及。此时,秦桑正站在一处山顶,将所有情形尽收眼底。少年修为比高若虚还高一层,竟撇下群狐,不战而逃,让他有些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少年使出的这道灵符!秦桑抬手虚抓。少年正借灵符之力飞遁,忽觉全身一紧,一阵晕头转向,狠狠摔在地上,抬头看到一个道人站在面前。他也是乖觉,翻身跪地,连连叩头,“前辈饶命!前辈饶命!”“这道虹霓出没符,你是从何处学的?”秦桑问。虹霓出没符,乃是五雷使院印里记载的一种雷符!“虹霓……前辈说的是这道虹电符?”少年瑟瑟发抖,不敢隐瞒,“晚辈原是济国人士,济国大派雷霄宗四分五裂后,经法典籍散播四方,济国周围的修士多少都会两手雷法。这道灵符的法门,是晚辈是用家传宝经从五晖门换来的……”:()叩问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