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玉朗以为师姐要开办医馆呢,“茶馆也好,京城鱼龙混杂,医术表现得太高明,容易被有心人留意到,扰人清静。”逐渐靠近都城。高大威猛的雄城惹人惊叹,巨大的城墙阴影笼罩着行人,又像一头猛兽,吞噬所有进入都城里的人,却永远都填不饱它。师姐弟撤去道袍,换上了一身常服,融入人群。他们胯下的骏马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是天子脚下,倒也没有不开眼的家伙来找麻烦。顺利入了城,二人在城中转了转,感受了一下天子脚下的风土人情,便直奔陶家。京城居,大不易,陶家却是高门大户,富丽堂皇。陶家所在的安业坊,被称为都城中的几大上城坊之一,一些王公贵族的府邸也建在这里,彰显出陶家在商业上取得的非凡成就。二人找到陶家,自报家门。门房早就得到了交代,立刻通报管家,热情道:“是玉朗公子和小五姑娘?大少爷不在府上,但早有交代,让二位住在大少爷的院里。”陶家很大,内设园林,移步换景,将都城的喧嚣隔绝在外,闹中取静。管家领着他们,边赏景边走。“大少爷还特别吩咐,陶家的书库,二位可以随意进出,阅览任何书籍。平日里,陶府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二位,”管家道。玉朗心中暗道,陶誊果然知我。管家继续道:“二位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大少爷有命,陶府定当竭力满足二位的一切要求!”玉朗看了小五一眼,“我们想盘一间茶馆,老先生有什么推荐的地方?”“茶馆?”管家微愕,沉思少倾,“陶家的产业,大多分布在光威、安善、延康等几坊,都能改成茶馆,不知二位有什么喜好?”通过大少爷对这二人态度,管家就能猜出来,他们绝非常人。这二人开设茶馆,肯定不是为了赚钱。“规模不大、不小,客人不多、不少,不苛求风雅,三教九流皆可去得,但也不要太过喧闹,请上两位说书先生,平平淡淡度日……”这是小五自己提出来的要求,玉朗代为转述。“老朽明白了,这便去选出几处最合适的产业,再来请二位挑选!”管家雷厉风行,将他们送到陶誊院中,安顿下来,立即告退,翌日清晨便乘马车出府,带他们前去查看。管家选出四处产业,看到第一处,小五一眼就相中了。京城之中,能看到湖光山色,殊为难得。城内有几座鼎鼎有名的内湖,其中一座名为玉腰湖,顾名思义,如美人玉腰,令人流连忘返。陶家这处产业,是玉腰湖畔的一座二层木楼,大半座地基延伸到了湖面,旁边还有一个小院,景色极佳。平日里,游览玉腰湖的人很多,不愁客源。关键是玉腰湖的位置,上游所在的宣仁坊是达官贵人居住的上城坊,下游则是平民居住的常安坊,木楼位于玉腰湖中下游,不会让平民望而却步。玉朗也极为满意,“这里离国子监不远,可惜我不能常来给师姐帮忙,以后入朝为官,说不定还要易容才能来。石大哥送我的那些秘籍,倒是有一些易容之术,颇为精妙。”“此处本是棋馆,稍加改造即可,老朽这便吩咐人手去做,估计三日就能完工。”管家知晓内情。此处明面上是一处棋馆,实则另有乾坤,是陶府用来暗中招待一些贵宾的地方。不过,既然是大少爷吩咐,陶家几位老爷也默许了,不论之前是什么,都要改。“且慢!”玉朗叫住管家,取出几锭金子,“这些够不够买下这处产业?”“这,老朽是按大少爷的命令行事,本应送给二位……”管家一脸为难。“这是陶府的产业,”玉朗道。管家立刻明白了,对方和大少爷的有交情,但不愿意欠陶府的人情。能随手拿出几锭金子,岂会是一般人。有时候,人情也不是这么好卖的。当晚。棋馆空荡荡,所有侍女都搬了出去,第三天便整饬一新,并换上了新的招牌。“叫茶社好一点儿,但太雅了。青羊茶楼,好怪!哈哈……师姐,师父知道会不会生气?”玉朗看着招牌,几乎笑出声来,扭头发现师姐已经走到柜台后面,进入了角色。以后,她便要做一位女掌柜的。说书的、跑堂的、打杂的,甚至茶水、炭火、点心,都由陶家代为操办,不必他们费心。“咦?这里什么时候改成茶楼了?”“记得以前是棋馆,神神秘秘的,一般人不让进去。”“走!去看看……”……换上新招牌的茶楼,很快吸引了一批客人进来,见价格还算公道,说书的先生也非常卖力,还有一位少见的女掌柜的,便寻位坐下。陆陆续续,竟几乎满客了。小五处理事务,最初有些生疏,很快便游刃有余。,!说书先生现在说的故事,情节并不是多么扣人心弦,茶客们品着茶,谈论着事情,时不时仔细听上一段,悠然自得。玉朗帮了会儿忙,也坐到柜台后面,食客们交谈的声音落入耳中。饶有兴致听了一会儿,玉朗道:“师姐,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开茶馆了,你怎么想到的?”小五轻声道:“好多年前,在江上的一艘楼船,师父给人看病,诊金是他们的故事,我就在一旁听故事。那时候,有很多,我还听不懂。”“很有趣,不过终究是别人的故事……”玉朗犹豫道,“师姐不想拥有自己的故事吗?”“自己的故事?”小五出神望着店里的茶客。“可以尝试在凡间留下一段自己的故事。比如,从专心做茶楼的掌柜开始,”玉朗道。世情、世情。历世事,通人情。那场突如其来的陷害和背叛之后,师姐没有远离世俗,却隐隐封闭了自身的情感。玉朗自己尚且懵懵懂懂,无法直接从‘情’的层面开导师姐,唯有建议师姐,从小事做起,自然而然发生改变。此次入京,是一个契机。小五道:“下山时,师父对我说过,可以尝试自封修为,做一回真正的普通人。”玉朗兴奋道:“师父也这么说?师父法眼如炬,肯定有深意,师姐你准备这么做吗?”小五沉默片刻,嗯了一声,“都城里有很多修仙者,你后面要小心。”“都城繁华,自然少不了贪图富贵的修仙者,有都城隍和诸鬼神坐镇,翻不起什么风浪。我在世俗打滚,不会和他们产生冲突,师姐放心!况且,入城之前,我已经留下暗记,石大哥看到,会来找我们的,”玉朗自信道。小五点点头,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隐隐约约,玉朗仿佛看到一大片黑暗,黑暗中有一顶华美的冠冕,一闪而没,变化太迅速了,让他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揉了揉眼睛,师姐已经恢复正常,正拨弄算子。外表如故,但玉朗总觉得,师姐身上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只保留了伪装后的形体,体内已无丝毫修为。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不寻常的客人。玉朗神色微凝,忙站起身。小五仍在低着头,认真算账,不是目中无人,而是现在的她和茶馆里的其他人一样,看不到这个人。“可是日游神大人?”玉朗打了个稽首,他看出对面是鬼神,却看不穿对方的修为,只能根据服饰判断。“正是!”日游神瞥了眼小五,确认是一个凡人,不再留意,“你进城当日,本应有阴差登门,告知城中忌讳,他们见你进入陶府,便没有擅闯。”“大人明鉴,贫道不会做破坏规矩的事。此番是陶誊陶道友邀请贫道入京,陶道友在外体察民情,等他回返,我们便携手拜见都城隍大人。”玉朗不卑不亢回道。日游神嗯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不过多限制于你,等城隍大人定夺。不过,你中途犯了律条,仍会将你驱逐出城。”“贫道省得!”玉朗叫过来小二,吩咐道,“给二楼雅间送上最好的茶水和糕点……”“不必了!”日游神转身离去。……时间一晃,已是三个月后。陶誊在信中说,要在春闱放榜时回来,结交新科进士,还是慢了一步。回到都城,陶誊连陶府都没回,直奔茶楼来见玉朗。“你真决定参加科举了?”陶誊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玉朗入凡,入得这么彻底。“不错,三年之后,希望能够榜上有名,”玉朗笑道,笑容之中却有着强大的自信。“以兄弟的才学,别说进士,状元也不在话下!太好了!”陶誊兴奋地走来走去,“兄弟考功名,我不如在御林军谋个缺,你我一文一武,共同辅佐太子!”“我还没见过太子呢,”玉朗摇头道。“也是,该让你们见一见了,看看我有没有看走眼。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去城隍庙,事不宜迟,现在就走!”陶誊还是急性子,拉着玉朗就走。二人来到城隍庙前,立刻有阴差挡住去路,经过通报,带他们穿过阴阳分界,面见都城隍。大殿之中,都城隍高高在上,俯视二人。强大的威严令人下意识就要表示臣服。陶誊不敢造次,玉朗也感受到了压力,但没有失态。师父身上没有这么浓重的威严,可他总觉得,这位燕国的鬼神之主和师父比起来,少了些什么。陶誊毕恭毕敬,道明来由,恳请都城隍允许玉朗出仕。说完之后,大殿一片死寂。陶誊心中忐忑,如果都城隍不同意,一切都是徒劳。终于,都城隍开口了。“可!”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回荡,滚滚如雷。‘嗖!’,!一道白光飞向玉朗,“拿此玉佩,不可妄动灵力,否则玉佩收回,驱逐出凡间!以法术伤人者,按律受刑!你可知晓?”“晚辈知晓!”玉朗郑重接过玉佩。现在他和师姐一样,都变成了凡人。“下去吧!”都城隍一挥袖,二人便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推出大殿,跟随阴差回归阳界。重回喧闹的街市,陶誊注意到,玉朗站在原地不动,一直凝视着城隍庙。“想什么呢?”陶誊用肩头撞了玉朗一下。“这一次,太顺利了。”玉朗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和陶誊那枚一模一样,能够遮掩修仙者气息,同时也是一种监视。“顺利还不好?天色不早了,快回府吧!”陶誊费解。玉朗一直皱着眉,走出一段距离,小声道:“城隍大人只见了我一面,也不考验我的品行和才学,随随便便就放一个修仙者进入俗世。”“你真以为是随随便便啊,”陶誊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师父面子大,你看还有哪个修仙者能入朝为官?”“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可能是我多想了吧。”玉朗回望一眼,微微摇头,接着想起一事,“何时去拜访尊师?”“师父闭关时不愿被人打扰,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师姐弟在京城度过了三载春秋。这一日,青羊茶楼闭门谢客。因为掌柜的不在,和都城无数人一起,聚集在皇宫宣德门前,等待殿试放榜。“状元出来了!状元出来了!”“是南庶州秦玉朗!”“是会元!三元及第!”……‘砰砰砰!’礼炮响彻云霄,礼乐齐奏。短暂的安静之后,巨大的声浪轰然爆发,披盔戴甲的军卫导从开道,新科状元披红挂彩,骑高头大马,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跨马游街,乃是每次殿试后的惯例。在状元身后,其他进士或骑马、或步行,各个喜气洋洋,唯有状元公神情沉静,本应是主角的他,却似有些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何事。突然,他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人群立刻回以最饱满的热情。:()叩问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