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消失,前方恢复雾气朦胧的景象,大家也不必再争论了。那种仿佛仙宫就在眼前,缥缈自在,跨出一步便能成就逍遥的感觉,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久久无法抹去,难怪许多异人族对海市蜃楼趋之若鹜。众人甚至隐隐期待再遇到一次海市蜃楼,可惜并未如愿。在雾潮穿行月余,前方出现朦胧景象,众人见状大喜,一鼓作气冲出雾潮,讶然发现,视野之内仍是苍白景象。不过白的不是雾,而是雪。寒风刺骨,鹅毛大雪簌簌而落,天海之间一片苍茫,大海变雪原。根据天时判断,现在应是白昼,但在雪云笼罩之下,天光异常阴暗。“据说寒荒国古时并不在此,特地迁来这片苦寒之地……”几泓伸出小手,接住一片雪花,白绒绒的雪花能当他的被子。众人之中,以他对异人族各部的见识最广,“气候所致,这片海域几如永夜,寒荒国领地更是终年覆雪。但别人视为绝地的地方,寒荒国和他们的御族反而如鱼得水……”他们随便认定了一个方向,在茫茫大海飞了许久,终于看到一块陆地,接触到寒荒国的一个御族,获得指引,最终赶到寒荒国领地。说是陆地,不如说是一块冰盖。厚厚的寒冰下方或许存在土石,但肉眼是看不到的。寒荒国只有三种时节,雾年、雪年和风年,大雪初停,寒风便一日凄厉过一日,在寒荒之人眼里,雪年才是最好的时节。秦桑他们很快见到了真正的寒荒之人,出人意料,寒荒之人的身量和五官与人族没有差别,最大的区别是他们长着蓝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瞳,以及皮肤白到几乎透明,身体仿佛是由冰水组成的。他们对寒冷有着超乎寻常的适应能力,就算外面大雪飘飞、北风呼啸,凡人只穿冰蚕丝织就的薄衣就够了。他们居冰屋,以雪橇代步,种植能在冰雪上生长的谷物,城池也用冰块建造,敬畏冰雪,安居乐业。寒荒国修行之人的神通亦和冰雪有关。秦桑几乎立刻便想到了琉璃,若她来到寒荒国,很容易便能适应吧,说不定能够参照寒荒之人的神通领悟出什么呢。行在冰城内,素女看着来来往往的寒荒之人,提议道:“我们设法将头发和眼睛变成蓝色,伪装成寒荒之人如何?”思渌认真考虑道:“或可一试,但寒荒国的神通不好伪装。不过除非与人斗法,些许破绽应该无碍。”伪装成寒荒之人,总比人族来得方便。秦桑扭头道:“等到了寒荒国都城,素女你和古雅他们留下来,寻一地安顿,我和思渌、几泓两位道友先行去朱厌族探路。”古雅‘啊’了一声,急切问道:“我们不能和前辈一起去吗?”她的心早就飞回风暴界了,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到师门,却让她留在这里,岂能甘愿。“这么多异族太显眼,容易引起朱厌族警惕,不利于后面行事。遇到什么意外,我和两位道友也容易脱身。等找到风暴界,我便设法接你们过去……”秦桑解释道。焦侥一族在天部地位特殊,有几泓同行,能少许多麻烦,秦桑决定经由寒荒国的挪移阵直接转挪去朱厌族。不过加上素女,足足三个炼虚级数的高手进入领地,朱厌族岂能坐视不理。毕竟,圣族强者皆入圣地,各部最强之人也只空境二重而已。“莫忧!等我想个好办法,咱们都变成寒荒国人,说不定不用秦兄来接,”素女宽慰道。众人议定此事,便赶去寒荒国国都,等素女等人安顿好,几泓也打探清楚了寒荒国的种种规矩,他们便辞别众人,向挪移阵所在的宫殿走去。明面上,这里由一位空境一重的修行者坐镇,看到秦桑三人,微感诧异。几泓坐在思渌肩头,秦桑和思渌都以斗篷遮面。“不知诸位何时来到我部,为何宫中没有记录?”几泓负责交涉,他貌似单纯,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等误入雾潮,意外闯入贵地,欲借挪移阵离开。我族和贵部有立约在前,还望道友行个方便。”镇守之人迟疑了一下,他知晓几泓说的立约,其中有一条是,但凡焦侥一族在某一地寻得良种,须得先在此地推行,将良种和此地的主人分享。焦侥一族因其独特的神通,地位超然,诸部都不愿得罪,对焦侥族人的到来可以说是欢迎之至,正是因为这个立约。寒荒国也不缺拥有这种本领的高人,但较之焦侥一族便要差一筹。“不知道友可寻得一二良种?”镇守之人问道。“我等急于回返,停留时日尚短,未曾寻得。贵部若有需要,以后我还可以回来帮你们找,”几泓拍着胸脯道。寒荒国乃天部上族,根基深厚,对良种没有迫切需求,但结交一位焦侥族高手并非坏事。镇守之人向外看了一眼,心中已倾向放行,对外出之人的盘查本就不如进来之人严格,而且国中没有丝毫异常。,!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坐镇此地的长老请示,忽闻传音:“放他们走。”镇守之人目光一闪,挥手打开殿门,道了声请。秦桑和思渌察觉到细微波动,目光透过斗篷,凝望宫殿深处。思渌传音道:“可能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有所怀疑,但肯定不能确定道友的身份,看来他们也不想深究。不出我们所料,除非寒荒国对司幽有所图谋,才有可能强行留下道友,做一枚暗棋,否则道友只会是一个烫手山芋,”秦桑道。思渌微微颔首。因圣地在上,各部维持斗而不破,异人族内部几乎不会出现灭族之事。寒荒国更是习惯冰雪之地,他们不愿出去,别人也不愿进来。插手别族内务,尤其是另一个上族,很可能引发意料之外的风波。眼前灵光闪烁,经历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他们便站在另一座挪移阵之上。三人睁目,见身下乃是高坛,周围矗立着几根朱漆石柱,但上无穹顶,周围奇峰环列,高坛对面站着几人。接着忽闻一声怪笑,“哈哈!小东西你竟然还敢回来!”其中一人指着思渌肩头的几泓,捧腹大笑,笑声在山间回响,异常刺耳。此人长得尖嘴猴腮,但没有半分猥琐气质,反而颇有几分英武之气。头发乱糟糟地像乱草,不修边幅,穿一身朱红战袍,裸露在外的双手皮肤也是赤红色的,手中紧握一根赤金长棍。由于笑得太开怀,若非长棍撑地,此人只怕要仰倒下去。旁边几人也都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是你!”几泓顿时心情大坏,腮帮气鼓鼓的。上次他来到朱厌族,就是此人镇守,没想到这次刚到就撞见了。“哈哈哈……”那人好不容易停下笑声,看向几泓的眼神充满戏谑,“小东西,你这次是搬救兵来了?无妨,不论带来多少帮手,爷爷都接下了!只要你能赢一场,爷爷便和你立约,除了本族禁地,随便你去什么地方,绝不会过问半句!”秦桑和思渌听几泓说起过上次的遭遇。朱厌一族本性好战,性子一起,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什么上古立约更是跟放屁一样。这名朱厌族人第一次见焦侥族,一时见猎心喜,非要缠着几泓和他大战一场,几泓若能胜,便允他在朱厌一族寻觅良种。焦侥一族四处游历,仰仗的是各种逃命神通,斗法是他们的弱项,正面对垒,哪里是朱厌族的对手。一场斗战下来,几泓灰头土脸,被迫施展神通脱离战场。他有心找朱厌族长老理论,对方却对他避而不见,且在那段时间,又有其他朱厌族高手轮番找上门来,用同样的条件向他挑战。几泓无处可躲,最后快把逃命神通都用尽了,再打下去,恐怕要吃上几棒子,只得逃出朱厌族,至今说起来仍气愤不已。“野猴子!看你还能嚣张多久,小爷今天便要讨回公道!”几泓叉腰大喝,气势十足。朱厌微感诧异,不由打量秦桑和思渌一眼,没看出有甚名堂,狞笑一声,挽了个棍花,正要放些狠话。就在这时,天上忽有一道遁光飞过,在上空蓦然一折,传出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喝声。“混球还不退下,岂可对贵客无礼!”遁光一敛,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满是皱纹,但身形挺拔,双目明亮慑人,站在此间,伟岸如岳,顶天立地!秦桑和思渌暗暗凛然。老者看向几泓,微一拱手:“上次是我等管束不力,望小友勿怪。”接着目光一转,落到秦桑和思渌身上,稍稍打量,双眼陡然精光爆闪,“两位道友可否与我一战!”几泓小脸一垮,叹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方才被喝退的那名朱厌族高手,闻言也在小声嘟囔,愤愤不平。思渌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屈麟,还不知道友法号。”老者好像这才想起对方乃是客人,“失礼!失礼!老夫元缪,见过屈道友。”思渌点点头,语气缓和道:“几泓道友乃是在下的至交好友,此番是为护持几泓道友采集良种而来,无意与贵部起冲突。焦侥一族的神通,道友当也清楚,允其在贵部寻觅良种,乃是合则两利之事,还望元道友能够通融。”“焦侥族道友之能,老夫自然知晓,但我族之前和诸位没有半点儿交情,诸位又是这么多高手齐至,怎知不是另有图谋?”元缪摇头晃脑。听他强行掰扯出这么一个理由,秦桑和思渌都是皱眉。接着便见元缪眼睛一亮,“不过,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道友和我大战一场,若能将我击败,就说明你们没有阴谋,以后这里随你们来去!”这是什么逻辑?秦桑和思渌不由愣住了,意识到这头老猴子分明只是找一个理由和他们动手。但看元缪的神情,不答应他只怕不得安生。,!“早听闻朱厌一族好战,果然名不虚传!但朱厌族也容易应付,你若能胜他,他便对你心服口服,轻易不会撕毁承诺,”思渌传音过来,叹道,“今天看来难以善了,不知秦道友意下如何?”秦桑暗自思忖,观元缪此人气息,虽也是空境二重初期,但气机浑厚,非思渌这种刚入此境之人可比。而且朱厌一族生性好斗,内部常常以棍棒论道,遇到矛盾都是大战一场来解决,每个族人的斗战经验都非常丰富。思渌不是元缪对手,必须由自己出战。可是,自己亲自出手,有暴露身份的危险。难道就此退回去,另觅他途?“道友有显化双翼的神通,可以伪装成羽族的御族,虽有妖气混杂,但只要我咬定道友乃是受我招募的护卫,有机会糊弄过去,而且我天部上族和东海水族亦有联络,结交妖修实属平常。另外,我有一言,不知秦道友愿听否?”思渌道。此行之前,他们有过交流,思渌知晓秦桑部分神通。“道友但讲无妨,”秦桑当即回道。“道友欲寻之地位于朱厌族领地附近,找到以后打算如何自处,当真能够永远隐藏下去吗?“比起其他部族,朱厌一族这种性情,实则更容易相处。“只要道友能够用实力将他们折服,向他们求取一处存身之地,他们未必不会答应。“这一战,早晚是要打的!当然……”思渌忽而一笑,“一旦他们认定秦道友是一个好对手,许会经常有人登门挑战。”秦桑暗暗点头,这一路上,他考虑最多的就是怎么和附近的异人族相处。思渌此言却有几分道理,遇到朱厌一族,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过,做戏做全套,此次最好只用力道神通。想到这里,秦桑凌空踏出,气势节节攀升,“屈麟道友伤势未愈,在下身负护卫之责,此番就由在下领教元道友的神通!”:()叩问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