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宁真人早就知道岱舆仙山。”秦桑没有多么意外,以宁真人的修为,只要去过风暴界,瞒不过她的法眼。问题在于,宁真人为何不取走仙山?宁真人微微点头,却先说起岱舆仙山的来历。“传说上古仙山共有五座,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仙圣之种居于山中,长生之果俯拾皆是。其后天地生变,仙山流落,各得其主。有古籍记载,仙山之根无所连着,常随潮波上下往还,员峤仙山和岱舆仙山最终流入孽河,坠于冥冥……”秦桑听得认真,他已经拿到长右族的典籍,上面也有类似的记载,但不及宁真人说得详细。异人族和道门都记载了这件事,又有真正的岱舆仙山佐证,这则传说似乎是可信的。秦桑姑妄听之,细节上肯定和事实存在很大出入,甚至南辕北辙。“孽河的来历,符箓派的道经里应该也有记载,”宁真人看着秦桑。秦桑回忆在符箓界的所见所闻,道:“传说天地初开,阴阳未判,清浊不分。大道运行,清气升腾为天,浊气沉降为地,仍有清浊未分之气,残存于世,曰六天故气,化为孽河,滋生孽障……”“这些出自道庭遁世之前的经义,看来这些年道庭一直与世隔绝,在你离开之前,道庭仍未出世,”宁真人若有所思道。秦桑心中一紧,如宁真人这等大能,法眼如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一时疏忽就会泄露跟脚,好在这些并非紧要的秘密。“不知当今之世,对孽河的来历有何阐释?”秦桑神情不变,从容问道。“万变不离其宗!”宁真人评价道。“当今修仙界,盛行佛门四劫之说,拥趸者众。所谓四劫,曰成、住、坏、空,阐述天道运行、万物生灭兴衰之至理,小千世界和大千世界亦在其中。“万物无法永存,大千世界亦如此,从开天辟地开始,直至寂灭,遵循大道运行,期间历经万般劫数,从空中来又往空中去,过程可分为成、住、坏、空四个时期。“有大能推算,我们所在的大千世界,正处于第一或第二个时期。“等度过第一个时期,清浊之气应当彻底分明。此时天道尚未演化到那个地步,清浊之气化为孽河,随着大道继续运转,迎来第二个时期,孽河终将消亡。“不过,又有一种悲观之说,纵观历史长河,这方天地已然步入第二个时期,本应处于鼎盛之时,可孽河仍在。或许因为此界曾经出现过不为人知的大变故,打乱了大道运转,导致天道残缺。“无论何种说法,都是基于四劫之说,且并非没有佐证。佛门曰六道轮回,道门曰九幽地府,世间明明有阴魂鬼神,却无黄泉幽冥,亡魂何往,轮回何处,岂不怪哉?“有人认为,幽冥当从孽河中诞生,却因大道被打乱而未能顺利演化,孽河乃天道之缺,大千世界之缺……”听宁真人娓娓道来,秦桑陷入沉思。这些确实是他往日疑惑的地方,凡间能够自然诞生鬼神,鬼门关分割阴阳,阴间却依存于阳世,而无地府幽冥、轮回之地,世间亿万魂灵究竟去往何方?道庭的鬼兵也是仿照神庭,由后土皇地只创造出酆都鬼狱,才有容身之地。不过,这些并非今天的重点,宁真人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做深入解释。秦桑心下遗憾,却也知晓轻重缓急,默默听宁真人继续道:“岱舆仙山和员峤仙山坠入孽河,而员峤仙山不知缘何被异人族得到,异人族大能以仙山为基,开辟圣地,这便是异人族圣地和员峤海市的来历。可是,同样坠入孽河的岱舆仙山一直下落不明,竟然落到了小千世界,不知遭遇过什么,残破如斯。”听到这里,秦桑不禁讶然。长右族的典籍中只是记载,圣地和员峤海市可能和员峤仙山有联系,并没有具体的内容,或者留下典籍的人也不清楚。想不到员峤仙山竟是圣地的根基。异人族圣地广袤无边,异人族圣境之上的大能都在圣地修行,难以想象,依托什么样的仙山,才能开辟出这样的圣地!而岱舆仙山仅高千丈,虽有秦桑尚未参透的地方,但也绝不可能有这般玄妙。宁真人说仙山残破,何止是残破,现在的岱舆仙山估计只能算一块碎片!怪不得宁真人没有将之取走,恐怕是看不上眼。“这是宁真人留给琉璃的考验和机缘?贫道不明内情,已将仙山取出,暂将此山放在了青羊观,不过尚未触动山中隐秘……”秦桑本意是想寻找更精纯的青灵之气,用作突破,事实证明,这种青灵之气可能并不存在。岱舆仙山来头极大,固然宝贵,但只剩一座用途不明的残山,又是宁真人留给琉璃的,秦桑自然不会太过贪恋。正说着,却被宁真人打断,“我非是向秦使君讨要仙山,琉璃知晓仙山被你取走,肯定也不会介意。虽然古籍中没有记载过仙山是否诞生出意志,但神物有灵,有缘者居之。秦使君能够将之取走,说明仙山已经认可你,换做另一个人,只怕是带不走的。你就是那个有缘人,即使你强行送出去,对于那人反而可能有弊无利……”,!神物有灵,秦桑也曾怀疑过,但他并未发现仙山意志存在的迹象,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认可。尽管此山曾是五大仙山之一,破败至此,还有自行择主的能力吗?事实上,掌控了石碑便能操纵山中古禁。秦桑察觉到宁真人探究的目光,似乎在问自己有何特别之处,为何能得到认可,孰不知他也是一头雾水。最合理的解释是,他和岱舆仙山都来自风暴界,换做任何一个修为和他相当的风暴界修士,在那一刻都能取走仙山。还有一种解释,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将仙山装进小洞天,从而规避了一些麻烦呢?“比起岱舆仙山,贫道最感兴趣的,反倒是秦使君和琉璃之间的纠葛。”宁真人露出温婉的笑容,“我曾详细了解过琉璃一生的经历,秦使君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人物,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造化弄人,你们之间早已存在深深的牵绊。嗯,秦使君可知晓,你们同参的那门功法,是何来历?”秦桑精神一震,连声道:“望宁真人解惑!”他和琉璃的缘分起于《玄牝玉鼎真经》,但也因为这门邪功,引发后续的种种变故,邪功留下的隐患更是成为了琉璃的梦魇和折磨。导致琉璃分辨不清她的感情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受邪功影响,给琉璃带来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无疑,秦桑是受益者,但他不想要这种好处。只要有机会,他定会帮琉璃解除隐患,让她堂堂正正面对自己的内心。无论结果如何,秦桑都甘愿接受。可是,时值今日,他也没能查到《玄牝玉鼎真经》的来历。东阳伯称这门邪功出自紫微宫,那便是上古功法,但显然不是剑修一脉。秦桑为此在五行盟翻找了许多古籍,都一无所获。“此法脱胎于一部上古之时的功法,名为《红鸾心经》!”宁真人解释道,“许是创出此法之人只得到了残篇,对《红鸾心经》做了许多自以为是的改动,导致变成了一门邪功,实则《红鸾心经》乃是阴阳双修之道的上乘真法之一!”《红鸾心经》,双修之道的上乘真法!秦桑暗暗惊异,同时也有些欣喜,既然不是邪功,化解隐患应当会容易些。宁真人解释道:“虽有改动,但《红鸾心经》的真意保留了下来。孰不知,《红鸾心经》对修炼者的要求极为苛刻。需道侣共同修炼,且双方必须深爱着彼此,完全信任彼此,对道侣不能有丝毫怀疑和保留,并且相信道侣永远不会变心。”天下竟有这等功法!听到这里,秦桑感到一丝不妙。只听宁真人继续道:“若要修炼《红鸾心经》,甘愿被情毒深种,且其中一方必须放弃自我,将自己的身与心彻底交给道侣掌控,并在一定的时间之后,双方的角色会彻底发生调转。如此,在不断的阴阳轮转之中,臻至阴阳和合之妙境。人心易变!试问,如果不是真心相爱,完全信任彼此,岂敢放心将自己交给道侣?尘世间,这样的道侣又有多少呢?”宁真人的问题令秦桑陷入沉默。秦桑不清楚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这种道侣,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无论多么心爱的女人,多么亲近的至亲,他都不可能让自己失去自我,这和真爱与否无关。终于知晓《玄牝玉鼎真经》的来历,似乎又有更大的麻烦。不过,《玄牝玉鼎真经》可能只是脱胎于残篇,并且他和琉璃只修炼过一次,隐患未必这么严重。就在这时,一直观察秦桑的宁真人,忽然问出一个问题,“对于人世间的爱情,秦使君是如何看待?”短短时间,宁真人不断透露出一个接着一个秘辛,让秦桑应接不暇。来不及消化,宁真人就又转变话题,可又一直游离在重点之外,秦桑始终抓不住主动,偏偏又不敢驳斥宁真人。“贫道只听从本心,顺其自然……”秦桑答道。宁真人问得更具体些,“譬如两个真心相爱之人,应当珍惜当下,无论多少艰难险阻也要时刻在一起,尽情享受欢愉,而不用想明天?还是始终心存彼此,直至共得长生,相濡以沫,天长地久?”“宁真人似乎意有所指?”秦桑眉心微蹙,“况且,贫道道行微末,此时臆想长生之后,似乎太早了些?”炼虚之上有合体,合体之上有大乘。大乘修士,至少秦桑亲眼见过,自己也越来越近了,存在一丝希望。而飞升仙界之人,他至今听到过的传说,也仅仅巫神一位。仙道缥缈难寻。单论人族,大周之主玉皇,道门中开创符道神庭的大能,开辟神道的后土皇地只,还有紫微宫之主紫薇剑尊……哪一位不是惊才绝艳,横压一个时代,却都没有明确的传言,说他们已经得道成仙。秦桑追寻仙道之心坚定不移,一步一步向仙道前行,但他并不狂妄。“长生非永生。”宁真人摇头,“修至炼虚之境,便无寿元之忧,六九大天劫三千年一次,对于那些凡人,乃至元婴、化神修士而言,岂非长生?而修至大乘之境,从此不会再有天劫降下,岂非长生?”,!闻听此言,秦桑不由心神震动,他和几位大能接触都是在生死存亡之时,没有时间请教此类问题。对方或许以为这些是常识,也不可能主动告诉他。大乘期竟然没有天劫!没有寿元之忧,没有天劫之忧,何止长生!他毕生所追求的,难道突破大乘期后就能得到?既然如此,对于大乘修士而言,成仙又意味着什么呢?秦桑意识到,自己又在宁真人露了怯,暴露出不少底细。却也无奈,见识上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大乘修士能够开辟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自身便融入了天道的一部分,甚至有人自诩天道化身,何来天劫?更有甚者,只要大乘修士愿意,可以让后辈们进入自己的小千世界修行,如果后辈迟迟无法突破炼虚,便阻止四九天劫降临,直至后辈突破或者寿元枯竭!当然,六九大天劫蕴含更强的天地意志,大乘修士也是难以影响的。”宁真人透露的信息越来越惊人,完全颠覆了秦桑对大乘修士的想象。事实上,每个大境界之间的差距都等若鸿沟,若非见识过剑域,秦桑也难以想象合体期修士的神通。“不过……”这时,宁真人语气又是一变。“大乘无劫,而有无相之劫!天地恒变,劫数常存,天地有生灭,长生非永生。劫来劫去,难以捉摸,动无明念、起无名火,都可能引动因果,招致祸殃!”:()叩问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