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几乎遮住了他的所有视线,可无论怎么冲刷,都冲刷不了莫潇浑身的苦痛,他将手里的半个鸡蛋嚼碎咽下。可愁苦成粥,黏烫心头,不是滋味。莫潇自离开了矿场,身上除了一把宽云铁剑什么都没有,甚至剑鞘都没有。他只能随意的插在腰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该爽快无比的仗剑复仇,救苦救难。可到头来却什么也得到,仇报了,他也一点也不畅快。苦难救了吗?好像和没救没什么不一样。说到底莫潇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罢了,他看不清,读不透,理不明,所以迷茫了。此刻走在蜿蜒不到尽头的山路上,莫潇衣发尽湿,面容呆滞,就连嘴唇都有些苍白。若是让常人看到多半还以为这是个身染重病之人或者是刚从大牢内跑出来的囚犯。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这条路应该是朝着南方,原本做事条理分明的他此刻却只想随着本能前行。莫潇的脑海中不停的思考,不停的盘问自己应该怎么办,为何明明自己已然考虑周全,可却是这样的结局。“斩?斩了!李丘泽,马仇,刘老三,我都斩了!”他抽出宽云铁剑放在手上,雨水的清洗下剑刃依旧闪烁着寒光,剑还是剑!“可我斩不了那个李爷啊!我就算是天下无敌的剑客,拿着神兵利器,也刺不死他们心头的李爷,那又有何意呢?”“斩不灭!刺不死!抹……不去……”一步一脚印,从未有过如此的沉重。……………霁夜,莫潇离了广灵县的范围,漫无目的的走了数十里地。最终脚下发酸胀痛,这才让他反应过来。在路旁的山林中随意的捡了几个野果裹腹。趁着夜色天晴,皓月当空,莫潇在一棵树旁的石头上打坐练功。只是原本该运行无阻,澄澈无比的皓月真气此刻却时隐时现,莫潇闭上双眼。可刚要运起功法脑海里就出现了,数道身影依次闪过,玄洛水,凌云,霍家姑娘,潋儿,方大叔,广灵县民………一张张带着鲜血,或是眼神空洞无比的面孔就这么一直盯着他,多日的战斗,多日的算计与自责,终于在这一刻累积到了极致。莫潇仿佛可以看到数百人对着他厉声质问,似魔音贯耳般回响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莫潇!你这个骗子!为什么来我家,害的我家破人亡!!”玄洛水的沾着鲜血的苍白面容,朝着他恶狠狠的说道,一旁凌云拿着剑冷酷的眼中满是杀意的说道“你配不上她!你是个自私自大之人!”莫潇瞬间面带愧疚之色,悲痛无比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随后二人身形逸散,紧接着脑海里便是霍家老少带着霍婉儿被伶舟弃挨个虐杀,而他们全都满脸哀求惨烈的之色,冲着莫潇嘶吼道“莫大侠!救救我!!”“救救我!!”蓦的莫潇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看着眼前人群的样子,眼中怒火横生。“我……”他喉咙滚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想要上前出剑,就感到右腿好像被死死的禁锢在原地。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具小小的人影。是潋儿!身子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小脸只剩下了半个,口中不停的说着“莫哥哥!救我!!”莫潇刚要反应,又是数道身形离散成沙,紧接着就看到广灵县的百余县民乜乜些些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朝着他抓来,每个百姓身后都站着一个李丘泽的身影,正在狞笑轻蔑的看着他。“诸位醒醒!!你们……”忽然那些人影变得好大好大,比山还高比天还大。而自己则是变得很小,在看自己双手宛若幼童一般。小莫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任凭无数道人影,无数个鬼魂绕在自己周围不断咒骂着,求救着“哥哥!救我!!”“你这个废物,老子和小岚怎么与你交了朋友?哼!自此恩断义绝!!”“娃儿啊,莫要管了……你管不了的………”“哈哈哈!莫潇!你是多大的人物又如何?杀了我又如何?你能救的了谁?还行侠仗义?什么狗屁大侠!哈哈哈哈………”他那小小的身子,抱着脑袋,灵动的脸上带恐惧委屈,整个人缩成一团,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我无能为力………”…………那身影坐在石头上,表情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扭曲,忽觉嘴里好像含着一口温热的水。下意识的往一旁一吐,突然他猛地张开眼睛,只见月光下有一滩鲜红。紧接着胸口一痛喉咙一甜“噗!!”一口鲜血从莫潇嘴里喷出,浑身的流光瞬间如泄了气一般一落千丈。“呼!!”莫潇眼神飘忽,慌乱无比。脑海中场景如同梦魇久久不散。“我……这是?”,!他看着手上的血点,口中一字一句难以置信的说道“走火入魔?怎么可能!爷爷说过皓月真气清冷纯净,应绝无可能练到此等境地,可……可如今这是怎么了!”“不行!不行!我要明心守神!再来!!”莫潇擦去嘴角的血迹,强行逼迫自己心思空灵起来,追本溯源的开始运行功法。“宁则守心意,兑端皓月起……”可刚要催动,经脉就一阵绞痛出现,先前那些画面好像附骨之毒又一次浮现眼前。“兑端皓月起……”“兑端……皓月起!!”可无论他如何想要催动真气按照应该的穴位流动,可就是无法继续下去,直到嘴角又泌出了鲜血。“嗯!!”莫潇赶忙平复下全身的真气,眼中思索着原因“是了!皓月功法第一句便要在兑端穴观想出皓月当空,如今我心思纷乱,愁怨缠心又如何能运行这皓月真气?”自语的说着,他的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呵呵!先伤身,再损心!这江湖,这天下……”随后莫潇抽出了宽云铁剑,目光一凝,纯白的真气瞬间覆盖在了剑身之上,可两息之后纯净的白色瞬间变得灰暗不堪,那真气也飞速消弭倒退回到了莫潇的内关穴上。“剑心蒙尘,明月坠空!”此刻莫潇知道若是自己再运行皓月真气对敌,怕是过不了几招便会被自己混乱的心境先逼的重伤倒地。他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天空的那轮皎洁。可这一次莫潇却没有被月光笼罩,连同身下的石头都在树的阴影之中。莫潇想了很多,也尝试了很多次,可无论如何只要运行功法,原本丹田内纯净的真气催动到剑上都会变得灰蒙污浊,最后只能放弃,半梦半醒的靠在了石头上。一个声音恍惚间在莫潇的脑海中响起“臭小子!你学什么剑?”莫潇眼前浮现了那个豪迈的老人,当年的询问音犹在耳,可这次他却再也回答不出来了“是啊!我学什么剑呢?”“爷爷……我该怎么办啊!”……………“啊!”莫潇眼皮突然睁开,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显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可他却是被那心底的迷茫,还有愧疚交织的恶梦缠了一个晚上。虽然天朗气清,清风月明,他本应该睡的很好,可莫潇缓缓的坐起身来,眼神中说不出的疲惫。看着那条长长的路,他摇了摇头面带木然之色,继续的朝着前方走去。………………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莫潇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迷雾,不知不觉间已行至何方。每到一处镇子,他总会停下脚步,于简陋的酒肆中打上一壶浊酒,就着干粮匆匆果腹,随后又踏上那无尽的旅途。腰间的宽云铁剑,被灰布紧紧缠绕,宛如他心中的一道伤痕,既是对过往的纪念,也是前行的负担。沿途的人们,见他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无神,宛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坐卧,无不投以诧异与嫌弃的目光。然而,这一切对于莫潇而言,都如同过眼云烟,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只顾着向南方那未知的远方前行。虽然此刻莫潇剑心蒙尘,剑法皆不可用出,但是徐啸天阳步倒是在多日的赶路之下更加娴熟,显然显然已到了大成境界。所谓“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地步,只可惜步法还未圆满,最后一境“也无风雨也无晴”他即使日夜兼程的赶路,每次都把步法挥洒到了极致却依旧毫无进展,想来也是心境的关系吧。徐啸天阳步做为昔日军中步法,对于心境要求不高,需要调动脚上大脉,还有气血。徐谓侠曾经和莫潇讲过,习武千万人,除去真气人体神藏还有很多运用的方式。气血便是其中之一,只可惜徐谓侠本人天赋不高未能讲明具体的区别。不过只凭着只言片语莫潇大概也能推断出自己目前的情况。真气有,云涌境巅峰!只可惜只要使出剑法容易走火入魔,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步法可用,朝下运行调动转换为气血倒是没有影响。“看来之后遇到敌人,我也只能跑了。”莫潇背负着沉甸甸的干粮,身着一袭紧身的黑色劲袍,步履间透露出几分孤傲与坚韧。然而,他的面容却难掩苦涩,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辛酸无奈。每当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经历,他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狠狠攥紧,直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悄然渗出,而他竟浑然未觉。他逃离了那个曾经熟悉的山西地界,背影中满是狼狈与决绝。一路上,他目睹了无数打劫劫掠的暴行,村庄的炊烟不再升起,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和哀嚎遍野。那些惨烈苦痛的景象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割裂着他的心,让他痛不欲生。然而,他却只能选择逃避,任由那些无辜的生命在眼前消逝。,!真气的失控和内心的迷茫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害怕自己一旦出手,便会再次陷入那无尽的梦魇之中,让更多的面孔成为他心中的阴影。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与逃避,任由胸中的血性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渐渐消磨殆尽。他浑浑噩噩地凝视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城门,夕阳的余晖将其染上了一层金黄,仿佛是给这座古城披上了一层辉煌的战甲。申时的钟声悠扬响起,与城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交织成一幅画卷。那城墙,高耸入云,六丈有余,宽度更是惊人,横跨百丈,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安宁。城墙之上,砖木结构的大钟鼓楼巍峨矗立,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每一砖一瓦都透露着沧桑和繁荣。那乌木牌匾上,金色的“郑州”二字威严而端正,仿佛是这座城市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原来已经到这了吗?”莫潇喃喃自语,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恍惚与迷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那里原本装着从广灵县衙取出的银两,但此刻却空空如也。几日来的恍然行路,已让他身无分文。“唉!还是先入城吧,明天找个活计干几日再说。”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对自己做出了妥协。随后,他恍恍惚惚地踏入了城门,融入了那条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一进入城内,眼前的景象便让他眼前一亮。街道两旁,小摊林立,商品琳琅满目;阁楼遍布,飞檐翘角,古色古香。人来人往的百姓们或笑语盈盈,或讨价还价,将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息演绎得淋漓尽致。“烧饼!刚出炉的!!”“大爷您看看这个,咱家的挂画多的很!”“大师您给我家老爷算算………”眼前热闹的场景、繁荣的街景,让莫潇不禁感叹:“大城市当真是不一样!”如此繁荣热闹的大城市显然让莫潇感到了新奇万分,他眼中不断的扫视着这安宁的一切,总算让他的心稍稍感到了几分平静。只可惜囊中羞涩和身体上的疲惫不停的催促着他找个安身之处。然而,尽管眼前的繁华让他感到新奇万分,但他心中的苦涩与疲惫却并未因此消散。他身上的新衣虽显干净,但依旧带着一丝丝凌乱;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颓靡与疲惫,仿佛是一只被风雨摧残过的孤舟,正艰难地寻找着可以停泊的港湾。周围的百姓们见他如此模样,纷纷皱眉绕道而行,“先找地方睡觉吧,天快黑了。”莫潇自语一句,无神的脸上四处寻觅着,又从包裹中拿出了放了两日的面饼啃了起来。天色渐渐暗沉,街巷间的喧嚣逐渐退去,只余下稀疏的人影在夜色中匆匆穿行。莫潇终于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桥洞,作为他暂时的避风港。夜幕低垂,万盏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点点星光,而他却只能依偎在冰冷的石砖上,凝视着桥下那条默默流淌的河流,思绪万千,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连续数日的奔波,非但没有为他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反而让那份迷茫感愈发沉重。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风声和河水潺潺的流动声,打破了这份沉寂。随着夜的深入,莫潇感到一股困意悄然袭来。他靠在墙上,眼皮沉重,意识开始模糊。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爽,轻轻拂过他的发丝,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尽管此刻的他,衣衫褴褛,形单影只,甚至不得不栖身于这简陋的桥洞之下,但这座城市却以一种它独有的方式,给予了他一份难得的宁静与安慰。在这片被夜色笼罩的天地间,莫潇仿佛找到了片刻的安宁,让心灵得以暂时休憩。……………“唰——啪啦啦!”莫潇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了一声异响,好像是有人踏在了瓦片上,虽是微弱可对于他来说却清晰无比。莫潇被这响动惊醒,右手下意识的握住了宽云铁剑。他脸色一肃小心的探出头来观察着周围的楼顶。“这?这是?”只见一个身影穿着夜行服正在相邻的屋顶上轻盈的奔走着,背后还拎着一个大的黑色包袱。“这是夜行窃贼?”莫潇死死的攥住了剑柄,脸上挣扎无比,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阻止眼前正在发生的罪恶。一息之间,那黑影已然翻过了两座楼顶,好像一只耗子一样轻盈又狡诈的朝着远方逃窜而去,眼见便要没了踪影…………………………………:()谓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