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未尽,剑宗宗主已经失魂落魄。在今日之前,他对今日之战抱有最大希望,认为自己能凭借这一战悟出那未有一剑,可在那一剑最后递出来之后,他却才发现,他始终未能悟出那一剑。那一剑成了九分,只差一分。和大梁皇帝这一战,他递出了那一剑,还是九分。九分十分,一分之差,天差地别。为什么?!剑宗宗主脸色苍白,几乎已经有些癫狂,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如今这个局面。他就像是一个在不断攀山的人,始终坚信会走到山顶,历经艰辛,终于距离山顶只有一步,正当他满心欢喜将那一步跨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来到山顶,还是距离山顶仍有一步。剑宗宗主的剑心在此刻,近乎崩溃。云海里的剑气也在此刻开始消散。他败了。或许在今日,还会身死。但剑宗宗主也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再也无法去想别的事情,只是站在云海里,不停地喃喃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剑宗宗主绝望地闭上双眼,恨不得此刻就此死去。“宗主的心中只有剑。”一道声音在云海处响起。大梁皇帝来到剑宗宗主身前不远处站立,然后看向这位剑宗宗主。剑宗宗主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大梁皇帝。“好似练剑者心中只有剑,心无旁骛,便能在剑道上越走越远,这个道理,恐怕在宗主拜入剑宗之时,便有前辈剑仙告诉过宗主。”大梁皇帝平静道:“心无旁骛,一心为剑,能走到忘忧,能走到忘忧尽头,甚至能让宗主成为这世间剑道第一人,站在剑道的顶峰,但也仅此而已。”剑宗宗主恍忽道:“陛下何以教我?”“朕只有几个字,能告诉宗主。”大梁皇帝微笑开口,声音里没有什么杀意和别的东西,只如同一场清风,吹拂人心。“请陛下赐教。”剑宗宗主真挚看向大梁皇帝,哪怕知道今日必死,也想在死前弄清楚自己那一剑,为何不成。“剑不止是剑。”大梁皇帝只轻描澹写说了这几个字。剑宗宗主一怔,之前离开剑宗之时,郁希夷便说过类似的话,但他的话,并没有被剑宗宗主放在心上。可如今这相似的话在大梁皇帝嘴里说出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宗主的剑上,总要有些什么东西。”大梁皇帝笑道:“自古以来,修士将红尘视作洪水勐兽,总想要和这个俗世撇开关系,但身在红尘里,却一心想做谪仙人,岂不可笑?”剑宗宗主眉头蹙起,若有所思。很快,他眉头舒展,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点头,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谢陛下点拨,在下死而无憾了。”剑宗宗主吐出一口浊气,虽说在临死前才想明白这些东西有些遗憾,但总比什么都想不通,带着遗憾去死要好得多。“朕为何要杀你?”大梁皇帝负手立在云海里,虽说一身帝袍破碎,但气度不减,帝王气魄展露无遗。大梁皇帝平静道:“朕也想有朝一日看看那未有一剑到底是什么风光。”剑宗宗主有些羞愧地看向大梁皇帝。和眼前这位帝王相比,他不论气魄还是胸怀,都差得太远了。“在下今日已经犯下大错……”剑宗宗主刚开口,便被大梁皇帝开口打断,“许朕些事情即可。”大梁皇帝微笑道:“宗主做了些错事,总要付出些什么代价。”那人族的至强一战,没有一人能看到真容。世间的修士们,只能通过那隐约可见的云海剑光能一窥究竟。但当那些剑光消散,云海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所有人便知道那一场大战结束了,但最后的胜负,却没有任何人知晓。神都皇城里。工部已经将那广场简要修复,群臣们早就来到这里。工部尚书在这里唉声叹气,皇城已经被毁半座,要彻底修复,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天金钱。群臣都沉默无比,神情复杂。今日之事,即便是再怎么信息闭塞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知晓他们的皇帝陛下先后鏖战过那位痴心观观主和剑宗宗主。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曾踏上修行,但也对这两位真正的大人物知晓一二。一位是当代道门的领袖,另外一位是如今的剑道第一人。这都是当世有数的强者,两人前后出手,即便是曾经和妖帝交手不落败的陛下,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吧?此刻大战结束,皇帝陛下还是不曾出现,他们心中已经有了许多担忧的情绪。或许皇帝陛下已经驾崩了……看着那摆放在大殿前的那把椅子,很多大臣的心里有着无尽的悲意。痴心观观主已经起身,但却没有离开皇城,他站在远处,苍白的脸上没有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位道门领袖,并不会在此刻离去,他或许要亲自看到大梁皇帝的尸体之后,才会放心。陈朝和谢南渡站在那把椅子旁,谢南渡看了天幕很久,才收回视线,有些认真道:“剑宗宗主或许真是这千年以来的剑道第一人。”陈朝点点头,之前那恐怖的剑意他也感受到了些,想来当世绝无第二人会有这样的剑道修为了。“陛下……”谢南渡欲言又止,有些犹豫。陈朝说道:“他说会回来召开朝会。”陈朝尽量保持着平静,但实际上浑身在忍不住地细微颤抖。大梁皇帝是举世无双,但那一剑的恐怖,陈朝实在是想不出来天下有什么人可以接下。“若是陛下真的……”谢南渡微微开口。“不会的。”陈朝摇摇头,他不愿意做此想。谢南渡看着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握紧了陈朝的手。陈朝的手心满是汗液。“观主还想看些什么?”一道声音忽然在观主耳畔响起,一道伟岸的人影在这里缓缓成型。有些疲倦的大梁皇帝出现在这里,一身帝袍早就换了身崭新的。观主看着这位皇帝陛下,感慨道:“陛下修为,真是出乎贫道预料太多,剑宗宗主那一剑,几乎可说举世无双,居然也杀不了陛下。”大梁皇帝微笑道:“宗主剑道很高,但朕比他更高。”观主笑了笑,“可陛下今日只怕也活不了了。”大梁皇帝自然知道观主在说什么,不以为意,只是澹然道:“还有些时间,朕还可以做些事情,观主以为如何?”观主皱眉道:“陛下还想杀贫道?”“人间不会没有第二位道门领袖,痴心观也不会一直没有观主,想来观主知道这个道理。”观主神情复杂,有些古怪地看着大梁皇帝。“看起来贫道在算计陛下的时候,陛下也在算计贫道。”观主忽然开口,声音里有些敬佩的意味。“许朕些事情,朕可以给观主留一线生机。”大梁皇帝也不废话,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观主皱眉道:“陛下已是必死之局。”大梁皇帝说道:“可观主想活。”听着这话,观主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大梁皇帝耐心等着,没有着急开口。很久之后。“陛下请说。”观主低头。神都外,想要看那绝世一战的修士们已经离去,其余抱着其他目的的修士,已经出手。周枸杞已经力竭,他一人之力,注定拦不下那些人。这位才成圣不久的读书人,看向那被他系在柱子上的纸鸢,沉默了很久。今日归去,便归去吧。不过下一刻,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城头。一袭帝袍飘摇。那位天下共主,看着那些想要进入神都的修士,没有多说那么一句话。“滚!”此刻不管是刚登上神都城头的修士还是即将要登上神都城头的修士,都没有任何犹豫,纷纷后掠出去。走得慢一些的修士,在顷刻间便已经变成了一道血雾。整座神都城头,都开始流淌鲜血。群臣久等,百官也越发烦躁起来。久久等不到皇帝陛下,他们便越发悲观起来。直到某刻,李恒忽然高声道:“陛下驾到!”听着这话,朝臣们都愣了片刻,然后不由自主地转头,视线尽头,一袭帝袍缓缓出现。脸色苍白的大梁皇帝,终于是出现在了群臣的视线之中。“陛下……”群臣惊呼,似乎没能想到这位皇帝陛下还能出现在这里。陈朝松了口气。谢南渡却一直有些忧愁。大梁皇帝缓慢走到那把椅子前,看了看这些朝臣。然后缓缓坐了下来。——我看到你们在猜,但你们好像都没猜对。:()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