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他叫住她,说这一通自嘲的话又是做什么呢?想让她愧疚吗?他未免把她想得也太高尚了吧?
她怎么可能愧疚!
再说他们原也就是各取所需,他看上了她的容貌,她想借他逃脱沈家,又未有过什么深情厚谊,她凭什么愧疚?
只是沈芙心中所想,也不好说出口。毕竟这些读书人看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她今天也只是想与他说明白,而不是要与他结仇的。
“你少年得志,前途正好,这样清苦的日子不会太久的,总会有爬上顶峰的一天。”沈芙转头看向王三郎,“王郎君,你叫我来,只是想说这些话吗?”
王三郎嘴角掀起一个隐秘的嘲讽弧度,“世子妃如今高高在上,看来是连和旧识叙旧的时间都如此吝啬了。”
“也是,你现在这样的身份地位,怕不是早已经忘记了过去。哪里还记得自己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又哪里还看得起我们这种低贱的人呢。”
他的话已经变得有些尖锐。
沈芙静静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解释:“我不知道王郎君这莫名奇妙的不愤是哪里来的,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了,让你不甘愤懑至今。叫住我只为说这些嘲讽的话?”
王三郎冷笑了笑:“我怎么敢嘲笑金尊玉贵的世子妃,只不过看见你,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有些许感慨罢了。想,有些女人在黑暗里久了,太害怕吃苦,就可以抛弃品性抛弃一切,为了向上爬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我只希望,有一天她不会后悔。”
王三郎这是在讽刺她为了权势地位,汲汲营营,见利忘义,抛弃了他?
真是笑话。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现在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不就是觉得自己高中了不起,自视甚高。借此来讽刺我当初的选择,居高临下地想批判我?”沈芙也笑了下,也懒得与他维持表面的和平,“可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比起陪你这种从无到有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磨难或许不知前途在哪里,或许才能慢慢往上爬一点的人,我选择直接站在顶峰有何不可?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这么选吧?”
“一个小小的编修史官,看不清东南西北,还讽刺上我了?”
王三郎见沈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顿时恼羞成怒,“果然,你这种女人——”
“我这种女人怎么?”沈芙都不愿意再听他的狗屁话,直接打断,“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当初替嫁之事,事出紧急,我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明,这确实是我的不对。所以你在我出嫁之时给我使绊子我也忍了,就当是两清。”
“王振昌,你我之间各取所需本来就是一桩交易,又无情意。还轮不到你高高在上地指责我忘恩负义!”沈芙直接走出凉亭,脚步顿了顿,又道,“还有,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不想做得太绝,但也请你以后别再给我添麻烦,否则别怪我翻脸!”
哼了一声,沈芙再不停留,带着青芦青黛出了永昌侯府。
刚才沈芙与王振昌的对话虽然青芦与青黛没有听清,但是看沈芙一脸不快也知道两人谈得并不愉快。
青芦斗胆地问一句:“世子妃,这人是谁啊,怎么如此无礼?”
沈芙都不愿意提他,没好气道:“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什么东西啊,他王振昌在她面前还装成被抛弃的可怜受害者了?是她负心薄幸了?
沈芙的脚步很快,可惜这天说变就变,刚到永昌侯府门口,这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让沈芙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青芦替沈芙打伞,青黛去叫了车夫。沈芙不愿意站在门口怕遇上什么人,便去了对面幽静的巷子里等。
可是刚在那巷子里停下,背后有人匆匆跑过来,王三郎语气有些急促:“天暗雨急,恐怕不好赶路,世子妃要不然还是稍等一会儿吧。”
沈芙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一步,离这个人远一点。
王三郎觉得很难受,他觉得沈芙误会他了,他当初要娶她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记着她,而非别的原因。
欲替自己解释,往沈芙那边走了一步,脸上原本的讽刺早已经消失不见,恢复了读书人温和的状态,彬彬有礼对着沈芙行了一礼:“刚才是我冒犯了。我只是一直想不通你本已经答应了,我费劲千辛万苦说服了嫡母替我去提亲,满心欢喜地要娶你,却不曾想,是这样的结局。”
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说:
“沈芙,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们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我对你的一片心你难道不知吗?我想你对我也是如此,否则当初怎么会那么快答应嫁给我,你小的时候还经常叫我振昌哥哥。你说你要站在顶峰,可你若是等等我,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了。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也不会再来找你了。今日之事,是我僭越了。”
幽静的巷子里,王三郎对沈芙诉说着心中痛苦与遗憾。
这倒是让沈芙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就是看上了她的脸,没想到区区几面,就让他如此上心了?
但也只是意外而已。
她可对他没什么遗憾的。也不想再回他,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噼里啪啦的雨声将许多声音淹没。
让他们都没有发现不知何时,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阔大的马车。
王三郎的声音源源不断传来,透过淅沥的雨声,穿过潇潇的雨幕,一字不差传进马车里。
那样的深情款款,痛苦惋惜。
耳边雨声越重,噼里啪啦落在青石板,似要砸出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