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一片甜蜜,化消了他口中的苦涩。
……一块饴糖。
“喏,我偷偷夹带的。寒山寺禁止夹带外物入寺,不过我和小师叔关系好,他不会查我。”小和尚半跪在他面前,嗓音很是快乐,“你吃了这个,就不要生气了。人嘛,总有想不通的事情。想不通,就多想一想啰。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小师叔那么聪明。”
柳元穹含含糊糊地咬着糖果,总觉得自己被这个小秃驴当孩子哄了。
他说:“你口口声声小师叔、小师叔,你小师叔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啊?”
小和尚笑说:“小师叔就是小师叔。以前我也认为他很了不得,高山冰雪一样的人,但现在啊,我知道,他也是个常人,有心,有情,而且,他还很不会说话。人都是这样的啦,多多少少都有弱点,不说谅解,至少多去理解旁人一些,日子也会过得松快些。”
柳元穹:“……你话真多。”
小和尚摸摸秃脑袋,笑得爽朗:“是。我这些日子交的两个朋友回山去了,已经很久没人陪我说话啦。所以这颗糖,也是要多谢你陪我说话。”
柳元穹含着糖,嘟嘟囔囔道:“……不谢。”
小和尚功成身退,拾起一侧的佛灯,把细竹竿挑在自己肩上,佛灯在他身后一摇一晃,将他的光脑袋衬得愈加滑稽有趣。
“小僧海净。”小和尚看向那隐没于黑暗中的青年,“你叫什么名字呀?”
柳元穹错开眼睛:“我姓柳,长右门门下……少主柳元穹的小厮,名唤柳二。”
“……柳二。”海净不去细看这萍水相逢之人的面容,“柳二,我走啦。有缘再会!”
海净挑着灯,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柳元穹坐在原地,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呆头和尚。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往上翘了那么一点点。
“……穹儿。”
一声平稳却含威的声音打断了柳元穹的遐思,他从岩石上一跃而起:“……父亲。”
来人玄衣如夜,襟摆之上镶滚的鸟状金纹愈显华贵,眉心一点红色细云纹,着实是一名气质清高孤华的端方道君。
玄极君柳瑜问:“刚才和你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柳元穹恭敬道:“一名寒山寺沙弥。”
玄极君低低嗯了一声:“我听闻,云中君到了寒山寺中?”
柳元穹微微白了脸,偏开视线。
玄极君似是身体不佳,低低咳嗽一声,道:“我们曾多次造访风陵,他都不肯见人,如今遇到恩人,自是要多加酬谢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同我一起拜会他,谢过他昔年救命之恩。”
闻言,柳元穹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尽被破坏。
然而,思及方才小秃驴的种种言语,柳元穹咬了咬唇:“唔。孩儿知晓了。”
玄极君倒是有些惊讶于柳元穹的乖顺,抬手嘉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今日同你大哥多说一说话。”
送走柳元穹,玄极君柳瑜在二儿子坐过的地方坐下,轻轻抚石,神情温和。
四周虫鸣渐绝,一道无形的屏障支撑起来,将内外一切声响彼此隔绝,再不相通。
他面对这块石头发问:“封如故为何会来此?”
虚空之中,一个无感情的声音给了他回应:“柳门主是在问我吗?”
玄极君的声音很轻很软,带着一点脉脉的温情:“在有风陵弟子死于梅花镇后,我便开始着手扫清留下的昔年痕迹,绝不会让人追查至长右门的。景先生是我长右门豢养的谋士,且最是得力。你可有什么头绪吗?”
被柳瑜称为“景先生”的人,沉静冰冷的面容从黑暗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