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夜风微凉。
顾国师懒懒散散的卷起一边的袖子,伸手拾了银签子在香炉中挑了挑,炉子下面即将熄灭的碳火被银签子一拨弄就跳出了一点火星子,碳火浮出了一层红中带紫的火焰,表面浮出一层如雪如霜一般的灰烬。
他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再动。突然此时身边伸出一只手来,将一个小银碗放入了香炉之中,很快香烟袅袅而起,顾国师鼻子动了动,抬头侧脸看去:“这香气……倒是少见。”
“怎么不点灯?”梅先生在一旁落座,随手点燃了烛火,橙黄色的火焰燃起,映得他点灯的那只手如竹如玉一般。顾国师轻轻笑了笑,放下银签子,伸手捉了他那只手握在手中把玩:“忘记了。”
既然主人家点了灯,隐在暗处的侍女上前将屋内的灯火一一点燃,很快屋内就如同白昼一般。顾国师嗅着有些脂粉气的香气,问道:“这好像不是你惯用的……是什么香?”
梅先生舒展肢体将两人后方的窗推开了一些,夜风袭入,香气化入风中,那略带艳俗的脂粉气陡然就成了无边的温柔,如美人用小指轻点胭脂覆于唇畔,媚而不妖,艳而不俗。梅先生不可否置的说:“美人唇。”
听罢,顾国师低眉浅笑,凑近了梅先生在他唇上亲了一记,抬起头来瞧了瞧,又觉得不足,便又低头去与他唇齿交缠,半晌才远离了些,笑吟吟的说:“美人唇,诚不欺我。”
梅先生叫他亲完,平稳了呼吸,倒也不推开顾国师,侧身倚在了他身旁。天气愈冷,此时两人窝在一处,触手生温。他眯了眯眼睛,问道:“阿宁说要来长安府了?”
“信你不也看过了?到底年轻,朝令夕改,想一出是一出……”顾国师招了招手,唤人来问:“可接到小少爷了?”
一青衣婢上前回答道:“平波府传来消息,少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途中驿站说少爷转向了富水县,说是要逗留两日。”
“为何?”梅先生听到此处,不由问道。
“少爷身边有一位有人,少爷称他为兰公子,称是少爷的救命恩人,似乎逗留富水县也是为了兰公子。”
“兰公子?”顾国师十分干脆利落的把自己塞进了梅先生怀里,头倚在他颈窝中,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一个月不见,就冒出来了个救命恩人?”
青衣婢自然不敢看主人家的眉眼官司,低眉敛目的回答:“少爷对兰公子十分敬重,凡事涉及,言必称‘公子’,不似是玩笑。”
梅先生听罢,沉思片刻,顾国师却在一旁咬着嘴唇笑,眼神挪揄的看着梅先生说:“该不会有其师必有其徒,阿郁也被扔进水里叫人给救了吧?”
话音还没落,人就被梅先生推到了一旁,顾国师连忙凑上去讨饶:“我就是开个玩笑。”
梅先生伸手扣住了顾国师的手腕,吩咐道:“传讯过去,让少爷早日到长安府。”
“是,先生。”
顾国师反手握住了梅先生的手腕,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吩咐说:“再多派一队侍卫过去接少爷,年关将至,路上总有些不太平……守好少爷,若是少爷出事了,叫他们也不必回来了。”
“是,大人。”青衣婢又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见人走了,梅先生才低声说:“那个什么兰公子,派人去查查底细。”
“已经派人去查了。”顾国师回道:“阿郁虽然看着胡闹,但是能对着他这般郑重,想来应该也是知根知底的,阿若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那性子……”梅先生摇了摇头:“算了,叫人看着吧。”
顾国师点了点头,只觉得可能是这美人唇香气太过温柔,温柔得他心中宛若一片静水,清风拂过,连波澜都是那样的轻柔。他又凑过去,靠在了梅先生身侧,轻轻说:“阿若就这么一个关门弟子,自然是要看顾好的,别担心。”
梅先生嗤笑道:“我担心他什么?就他那样的,我就是在大街上砸个碗出去,都能砸到七八个他这样资质的。”
顾国师笑吟吟的点破:“阿郁对着人家兰公子言必称‘公子’那是尊敬,你这做师傅的怎么也叫他叫起了‘少爷’?”
顾国师点了点梅先生的鼻子,好笑的想着——虽说他治下纪律森严,下仆不敢对主人家克扣无礼,但是看碟下菜那是人之常情,怎么也避免不了。梅先生脾气不大好,对着外人也就罢了,对着他们这等亲近之人自然少了些许克制,就是他也没少挨过他的臭脾气。没事骂两句自己的弟子,就跟吃饭喝水的似地,但是郁宁也好,他其他三个徒弟也罢,只要徒弟不在当面,梅先生向来在称呼上十分克制,维护着弟子的体面,从不轻易直呼其名。
就如同方才说的一样,青衣婢说郁宁对兰公子言必称一声‘公子’,那是为了让下人对待那位兰公子时心里明白他在郁宁心中的地位,如此才能进退有度,不敢怠慢。那梅先生又何尝不是?只是这一点,怕是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或许说不愿意明白。
“……要你多嘴?”梅先生被人骤然点破了心思,恼怒的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