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二十年,五月二十七。月上柳梢头。湘绣县县衙后院。韩香骨躺在屋檐下的藤椅上,两手中指指肚轻揉酸胀太阳穴,缓解疲劳。今日糟心事忒多。先是亲睹云水村李家夫妇与其两个稚子、会暨村王家夫妇与其一双儿女,被湘绣县四大家族活活放血、掏空脏腑而死。怒极之下,一剑削首西门士族抱碗青衣小厮。还未等喘口气,西门豹找的一十九位演员便登台亮相。轮番上阵,刀刀见血,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刀光剑影,硬碰硬的厮杀还好。最怕这种官场的尔虞我诈。每一步必须得走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但凡走错一步,则万劫不复。严重损耗心神的韩香骨轻轻合上细长眸子。‘我与湘绣县四大家族,注定势同水火。’‘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四大家族绝会将郭省郭大叔一家人、张朱一家人,甚至于沈星烈、卫燕奴母女二人,当作威胁我就范的筹码。’‘要不要让雪姨去暗中保护?’‘可是该保护谁呢?’‘郭省郭大叔一家人,与张朱一家人在云水村。’‘卫褚卫大哥遗孀沈星烈,与其女卫燕奴在会暨村。’韩香骨剑眉紧蹙。是将沈星烈与卫燕奴安排去云水村。还是将郭、张二家安排往会暨村。否则就雪姨一人,怎可能保护的过来。‘我需要心腹!’县衙胥吏、差役虽有一百来人,却无一是韩香骨心腹。‘怎不见武家二郎?’沉吟了一小会,韩香骨做了决断。‘四大家族豢养有众多武夫,若要保证三家人绝对安全,我所派出之人,必须得是内炼武夫。’‘师父经常沉眠,雪姨是师父留下来保护我的。’思前想后,韩香骨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些。至于郭、张、卫三家人……‘没人可以威胁我!’‘我也绝不会因谁而就范!’‘四大家族若当真将险恶居心打到三家人身上,我能做的,便是将四大家族斩尽杀绝!’脚步声由远而近。吏房管事胡冲来到后院,冲藤椅上的青年轻声道:“大人,西门士族来人,抬了一只红木箱,说是请大人喝十九杯大红袍茶。”韩香骨眼也不睁,询问道:“箱子你打开了?”胡冲:“没有大人。”韩香骨:“你觉得箱子里装了多少银子?”胡冲:“一万九千两。”一十九位演员。一条命一千两。胡冲觉得多了。韩香骨觉得太少。一万九千两可买一十九位演员的性命,却难买他西门士族的脸面。‘现在的我,不过一光杆司令。’‘还不是与四大家族撕破脸皮的时候。’韩香骨:“银子收下。”“派遣捕快,将那一十七位还活蹦乱跳的演员,和那两具已成尸体的老翁老妪,送往各自家中。”“记住,一定要送往家中!”“别让某些人以为收了他的钱,人却死在县牢,死在半路上。”胡冲:“卑职领命。”韩香骨:“去吧,吩咐完以后你再来,我有些事想问你。”胡冲:“好的大人。”——约莫一刻钟后,胡冲回来了。韩香骨缓缓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向卑躬屈膝的胡冲。那张肥脸不见半点胡茬,白的仿佛剥了壳的鸡蛋。“你……当真要选择我?”韩香骨面无表情道:“我给你后悔的机会。”胡冲脸上肥肉猛然一抖,慌忙跪伏于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卑职胡冲,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韩香骨自藤椅上站起。亲自将胡冲扶起。“打今儿起,你不仅是吏房管事,还是我的师爷。”“本官由衷希望你能择一主而舍生侍之。”“我特别厌恶骑墙之人,想必你也如此。”胡冲忙不迭点头。韩香骨继续道:“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我便会离开湘绣县,前往魏都。”“届时,我会向宁大人举荐你为此县下任县太爷。”胡冲再次下跪,一边磕头,一边郑重道:“卑职虽小小胥吏,却也知忠义二字。”“正所谓择木之禽,得栖良木,择主之臣,得遇明主。”“从今往后,卑职之命即是大人之命,卑职之躯即为大人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心!”韩香骨眉眼含笑,再次将胡冲扶起。——如霜赛雪的月光下,韩香骨负着双手,与胡冲夜游县衙。“咱们湘绣县衙胥吏、差役,共计多少人?”胡冲:“二百一十七人。”五六十人便可轻松运转的县衙,竟生生塞进来二百一十七人。胡冲:“大人,县衙只有七品之县令、八品之县丞、九品之县尉,才有资格吃皇粮。”,!“其余一干胥吏、差役的月钱,都由县令下发。”“徐大人也曾想过剔除一些人,可惜失败了。”“某位看守县牢的小小狱卒,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舅舅或许就是一房管事。”韩香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对了,县衙胥吏差役二百一十七人,今儿怎得才来了一百来人?”“还有县丞和县尉呢?”胡冲沉默了一小会,道:“没来的人,在他们眼里,四大家族老爷子才是这湘绣县的土皇帝!”“而非大人您。”“哼~”韩香骨冷哼一声,刹止这个敏感话题。“现今湘绣县,最需解决的当务之急是什么?”胡冲:“首当其冲,自然是沧澜江的洪涝之灾,与盘踞各处交通咽喉的山匪之灾。”韩香骨:“山匪~”胡冲:“不敢隐瞒大人,咱湘绣县地界内匪患严重且猖獗。”“光天化日之下,敢截官道抢劫。”“县上曾有走商被山匪屠戮殆尽。男人被剥皮,血淋淋之人皮挂于高枝上,女人被掳掠走,用以长期奸淫。”“因匪患所致,少有外商来咱湘绣县投资。”“至于县上商人,多是将货物交由虎威镖局押送。”筑坚堤、修宽路、开阔田,现在再加上一个剿匪。每一样都需要巨量、海量的银钱。拿四大家族开刀?不。还不是时候。再苦一苦百姓?可百姓早已一无所有。该去哪里搞钱呢?!‘非绝境,我实在不愿将师父与雪姨牵扯进这人间腌臜事~’但凡一心问道之人,无一不隐居林泉避世。若身在人潮汹涌处,则道心频生尘埃,则因果避无可避。思量了一小会,韩香骨看向胡冲,“时辰不早了,你且通知县衙所有胥吏、差役,明儿一早,县衙大院集合。”“所有人都得到,包括县丞、县尉。”“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胡冲:“卑职领命。”——“铛铛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天时。万籁寂静。然燕雀楼却花灯灿烂,推杯换盏声极喧嚣。五楼,也是顶楼靠窗位置。西门士族大公子西门豹,正宴请县衙刑房管事钟希。钟希,约莫三十来年岁,容貌普普通通,可身形却健硕似狮虎。此刻,醉意微醺的男人,正对怀中青楼妓上下其手。那只宽厚的粗糙大手,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直将青楼妓的柔软白面团,揉捏至变形。“新任县太爷要于明儿清晨,宣布一件重要大事?!”西门豹把玩着白瓷酒盅,询问道:“钟希老兄可知大事之详细?”钟希意乱情迷,喷着粗气道:“不知。”西门豹嘴角忽地勾勒起一丝阴险弧度。“钟希兄,有没有兴趣与咱湘绣县新任县太爷玩耍玩耍?”钟希:“请豹兄明示。”西门豹:“这次,我要让新任县太爷清清楚楚、深深刻刻,明白谁才是这湘绣县的王!”“湘绣县不是老百姓的湘绣县。”“也不是他韩香骨的湘绣县。”“湘绣县他妈是我西门士族的湘绣县!”——ps:发稿费了,今儿就一章了,出去放松放松。嘿嘿。:()我一条蛇,教出一群魔头很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