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很晚了。天上的浓墨直往人间流淌,森罗万象都是黑漆漆的,亮着灯火的小院犹如长夜中的灯塔。几名村妇坐在土灶旁的小板凳上,身前放着大木盆,里面用来洗碗筷的热水早已凉透。村妇们有时小声交头接耳,有时则将刀子般犀利的眸光投向朱九阴与齐庆疾。席早已结束,院外都被村民用扫帚扫干净了,只有一人一蛇,吃了好久。朱九阴扶着桌沿艰难起身,齐庆疾则冲几名村妇歉意一笑。当一人一蛇的颀长身形,消失于院门后。几名村妇立刻来到桌旁收拾桌面,将碗筷摔得叮啷当啷。“看穿着倒是绸衣,怎得一副饿死鬼投胎模样。”“绝对是吃白食的。”“白吃白喝完不赶紧跑,还有闲情逸致看大戏。”院内也没多少人,不过戏还在唱。刺耳唢呐声中,身着黑色戏袍,袖口雪白的戏子,是位男性,脸上画着鲜艳浓妆,正俯身低头,甩着那根马尾巴一样的发束。“好!”观戏村民不时啪啪鼓掌。“呦吼,大风车!”朱九阴来了兴致,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便要坐下观戏。“台下十年功,台上一炷香,这是真功夫啊!”看着疯狂摇转脑袋,将长长发束摇甩出一轮残影的戏子,齐庆疾也不禁伸出大拇指。“时辰不早了,快些上礼走人。”齐庆疾将朱九阴拉走。两人上礼并非是去往记礼人那边,而是径直进入灵堂。灵堂左右,垂落下一条条雪白黑字的巨大挽联,鼻间萦绕着香烛味还有燃烧的刺鼻气味。火盆中全是黑色灰烬,后面摆放着供桌。桌面垒着小山一样的干果,有瓜子花生大枣等,还摆放着一只硕大猪头,断颈处血肉猩红。小小铜炉中插着三炷香,已经快要燃烧殆尽。桌子四角点着白蜡烛,烛火摇曳。朱九阴好奇道:“灵堂供桌上摆猪头?什么说法?”齐庆疾摇摇头:“不知道,每个地方都有各自不同的习俗。”灵堂内略微昏暗,没人守灵烧纸,朱九阴与齐庆疾迈步来到供桌后的棺材旁。黑漆漆的棺材,散发独特木香味,不过很淡,几乎都被漆味遮盖了。“这是!”齐庆疾神情愕然,朱九阴也吃了一惊。棺材不见棺盖,里面躺着的不是人的尸体,而是一个雪白的纸人。纸人似人,很充盈,内部应该是用竹条编织成人形,再在外头覆上白纸。纸人白的渗人,穿着大红色的寿衣寿鞋,血一样鲜艳。脸庞上用黑墨画出嘴巴眼睛,点出鼻子。嘴巴两边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展露出微笑。不过这笑容,委实有些吓人。透着些许诡异,令人毛骨悚然。朱九阴还准备上礼自己的一滴血。作为读书人的齐庆疾则要诵念一段佛门的《往生咒》。保准死者下辈子一生荣华富贵,身体倍棒,百病不侵,吃嘛嘛香。未曾想棺材里躺着的不是死尸,而是纸人。这家院子主人,为何要给一具纸人操办如此隆重的葬礼?——朱九阴好奇心大盛,拉着齐庆疾出了灵堂。左右观望,看见一个身着雪白缟素的年轻人。“小哥。”年轻人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低垂着脑袋,昏昏欲睡。一人一蛇走了过去,拍了拍年轻人肩膀。“死者是我小叔。”年轻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朱九阴:“尸体呢?为何棺内放着纸人?”“此事,二位还是问我祖母吧。”年轻小伙将朱九阴与齐庆疾带到后院一间厢房。也是这座宅院的主人,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穿着极好的黑色绸衣,坐在土炕上,正对着烛火,翻阅族谱。小伙子给一人一蛇倒了两杯茶后便出去了。“两位是子规朋友?”老太太合上族谱,浑浊老花眼打量着一人一蛇。朱九阴摇摇头,道出实情,“我叫陈梦飞,这位是韩太平。”“我们两人是旅人,途经贵村,饥肠辘辘,见您家办事,便想着上礼吃顿席。”老太太:“原来如此,登门是客,孩子,礼就不必了,你们两人吃好喝好即可。”老太太慈眉善目,不一定是个好人,却是个善人。齐庆疾问出心中疑惑:“老人家,棺中为何不见您儿子尸体?倒是放了一具纸人?是您这儿的古老习俗吗?”“唉~”老太太轻叹一口气,道:“并非习俗。”“一个月前,家中田地丰收……”老奶奶的声音仿佛有股魔力,讲起故事来相当生动,寥寥几语,便将朱九阴与齐庆疾拉入情节之中。这座村庄叫马家屯。老奶奶儿子却不姓马,而是叫王奕,字子规。王家是马家屯的地主,家中田地二百来亩,牛马骡子都不缺,颇有家资。上个月,田地丰收,家中粮仓满到流溢,于是王奕便载了三大车粮食,叫上家中几位长工,准备拉到祁县卖给粮铺。可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马家屯至祁县近三百里山路,一来一往,小半月足矣。可王奕从离家到今儿,已走了三十五日。昏黄烛火下,朱九阴与齐庆疾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难道老太太没有想过,儿子王奕拿着粮食钱,于祁县勾栏听曲去了吗?只因儿子超出既定时间二十来天没回来,做娘的不报官府,也不派人寻找,便直接搭起灵堂。处处透着诡异。“孩子,我知道你们两人心里想着什么。”老太太轻语道:“我儿子死了。”“肯定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不仅如此,整座祁县,再无活人!”“不对,应该是整座丽州,再无活人!”“死了,全死了!!”“大人小孩全死了!!”“不对不对!”老太太突然疯了一样摇晃着脑袋。“不是人!”“不是人死了,而是人豨!”“对对对,是人豨!人豨!”————————ps:网站真短,量突突两天就没了。艹!:()我一条蛇,教出一群魔头很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