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目光之中藏着半丝困惑:“我实话实禀。”可、可再大的实话也没道理这么说出来……尹婵脸红得很,羞得无地自容,飞快往旁走去。却只她自个儿清楚,这红晕,绝非害臊,不过是被戳穿了念头的羞赧。-回程时,尹婵没有与楚楚阿秀同路,将车轿留给了她们。后对谢厌说:“四周山景俏丽,信步一走可好?”谢厌求之不得。山色美丽,灌木丛生,鸟雀轻鸣,山脚下的道路两旁是庄稼地,可见零星几处农户。谢厌来时是策马,这会便解了拴在树旁的骏马,牵着它,与尹婵并肩而行。道边野花甚美,尹婵目光被引去,没发现身旁的男子正用余光悄悄地看她。谢厌神情平静,突然问:“楚楚说,近两日你时而嗜睡?”谈起此事尹婵便没心思看花了。她其实并非是因病便整日哀天怨地的性子,往年偶生风寒也不喊怕,更不明白为何来原州见得事情多了,反倒比从前还斤斤计较些。嗜睡的毛病闹她得紧,不由点点头,扭头目视谢厌。想和他说说,哪知谢厌猛地收回视线,梗着脖子直直盯向前面的道路,似乎很怕被她看出什么。尹婵轻“唔”了声,没有多想,不自觉软了声宛如撒娇:“楚楚说正是去苍盘山太累了,才致发困。”谢厌轻而易举听见了她的娇声,没敢偏头去看,瞳仁微缩,闭了闭眸,方道:“是我的错,不该带你去。”正如楚楚的话,罪魁是他,倘若当日没有提出要求,苏臣岂能伤她。山间的风飒飒穿过,谢厌的眼睫被吹得抖颤,懊悔的情绪加身,一遍遍催动他窜凉的后脊。可尹婵并不后悔去苍盘山。即使那日重现,她也会像谢厌几次三番所说般“若再得机会,一如既往”。“与公子何干。”尹婵抿了唇,慢慢道,“要怪,只能怪我体虚身弱,难禁风吹雨打。”谢厌倏地看向她,尹婵嘴角下撇,自己和自己使着闷气。他眸子划过一丝黯淡,目光冷了几分,一字一顿道:“别怕,过几日就会好。”“楚楚也说是呢。”尹婵没往别地儿想,更不理解谢厌的话中深意,听他一说,唇侧轻挑,“楚楚开了安神药,我今日觉着好多了。”谢厌沉沉一声“嗯”。两人信步而行。尹婵远远瞧见几只粉蝶,落在野花丛里,眼眸含笑,脚下不由加快。谢厌忽然道:“明日,我便去见苏臣背后之人。”尹婵霍地停步,扭头,眉梢一凝。苏臣身份不简单,那些人是为见到谢厌,更意在原州,她不免感到了危险。谢厌慢悠悠地负着手,兀自道:“此事不宜再耽搁,即便我能等,难保不会再出现一个苏臣。”尹婵岂会不知这事的重要,谢厌绷着脸,长眸紧蹙,更让她觉出紧张,不由道:“你已和苏臣约好了,去什么地方见,谁与你一道,欧阳大人和宋先生去吗?”谢厌站定未动,垂目看了她一阵:“你在担心我?”谈议正事竟能分神想这些,尹婵恼得眼尾飘红,蹙眉背过身,慢吞吞地走到路旁,遥看那庄稼地与农庄,含含糊糊说,“……谁担心。”那日官邸牢房,他鞭笞苏臣的场景历历在目,这人既凶又横,有什么值得担心?尹婵想罢,气劲儿更盛,绞着手指胡乱说:“我倒该担心他们,那些人见了公子,公子恐怕得不留情面地杀光了。”谢厌沉步到她身旁,视野只见她微红的侧脸,嘴唇抿紧:“你担心他们,我便更不手软。”“你!”尹婵心尖一麻,立刻瞪着眼凶道。声音也冲了起来,似忍无可忍,瞪了眼气鼓鼓道:“如何不手软?公子要和对待苏臣一般,握着长鞭抽,再用匕首刺?”谢厌稍顿,藏匿心底的卑劣驱使着他、有意将本性剖露于尹婵,叫她看得明白,沉声道:“不止。”尹婵眉梢更蹙:“你说什么?”谢厌有一瞬不自然的沉默,很快,静静地凝视着她,乌眸晦暗:“我会先用最粗的铁链捆住他们,再拿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割下手臂、前胸、腹部的肌肤和血肉。他们不会死,必须留着这条命,押在狱里,晨时给鞭子沾上盐,鞭打无数。午后泼冷水叫醒这些废人,晚间行棍刑。我要他们难生,也难死。就这么吊着,任我折磨。”当日鞭笞苏臣有多残暴,而今的话便较之更甚十分。尹婵实在听不下去,他每说一句,头皮便跟着冷麻一分。但若时至今日,还分不出谢厌的话何时是故意,何时是真情,她便白待在谢厌身旁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