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是关心则乱,此时满心想着尹婵,竟忘了大事。宋鹫话落,他即刻抬步,走一山间梯道,进了猎场。但今日并非往常的行猎练兵,篱笆内的兵将尽数待在原地,另有大部分人不知去向。谢厌狭长的眼眸眯了一下,看见欧阳善站在篱笆外踱步不停,心里陡然突突地跳,不做他想,撩袍快步走近。欧阳善嘴里念叨着尹婵,虽是嘀咕,可谢厌耳尖,顷刻听得一清二楚。“欧阳善。”谢厌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人呢?”楚楚也在一旁,见到谢厌浑身抖了一下,即刻上前,低下头道:“公子。”欧阳善并不比楚楚冷静多少,“姑娘她……”四顾左右,猎场内剩余的兵将尽皆下马,低头行礼。谢厌不见尹婵的身影,满心归来的急迫刹那变作心慌,不待两人说话,负手飞去一记眼刀,怒道:“我没那么好的耐心。”楚楚心知谢厌脾性,他此时问责,若再不老实交代,只怕没有好果子吃。她立刻抱拳,懊悔道:“公子恕罪,我请小姐前来骑马,一睹狩猎盛况,不料马匹受惊,带着小姐跨过篱笆,往林子深处窜去了。”“什么?!”谢厌眼眶一震,攥紧了两手,骨节发白。他往山林看了一眼,喉结滚动:“过去多久了?”“大半时辰。”楚楚额头冒汗,紧蹙起眉,赶紧将之前的事交代,“已让众人进山寻找,四处都找过,唯独……”谢厌冷冷道:“说。”楚楚心一横,指向空无一人的东面山林:“那、里。”深林树叶被风吹出沙沙响动,仿佛藏匿着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谢厌仅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是,指尖已不觉发颤,似良久镌刻心里的东西重新骚动。没有时间犹豫,他拉过马翻身跃上,欲往东边去。上马之时,看向站立旁边的几人,语气虽淡,却是彻骨寒气。“待我寻回她,你们自来领罪。”众人齐齐抱拳道:“遵命!”扬鞭疾去,骏马如飞,黑色袍服被风卷着翻起,露出里衣一片猩红的血迹——谢厌刚回,伤势掩在衣下,尚未处理,便往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了。楚楚眼眸紧蹙,喃喃道:“公子进去,不会有事吧……”欧阳善也慌,只得这么安慰自己:“任凭洪水猛兽,谁能伤他分毫。”这句话没有人应。三人相视一望,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忧色。谁也知道,能伤谢厌的,从来不是山林里的飞禽走兽。-马儿发狂乱窜,尹婵被颠得想吐。脑子剩下一团的空白,只紧紧攥着缰绳,趴在马背上不敢乱动。穿梭带动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害怕地虚着眼睛,见两旁的树木急速而过,耳里嗡嗡发响。抓着缰绳的手更是一把冷汗,不知马儿带着她跑进了哪里,只知道越来越深,似到了林子深处。尹婵试图勒绳让它停下,但发狂的马只给她几声嘶鸣,便无其他了。道路不平,要避着树便是左拐右拐,颠簸严重。尹婵渐渐听不见四周的风声,树声,连马蹄哒哒疾行的声音也消失。她软在马背上,心里一时百般情绪,惊吓,忐忑,恐慌,到了最后脑子被震荡得浑浑噩噩。攥绳的手酸无可酸,腕间失力,松开了缰绳,后背惊起阵阵的冷意,再难消受,骤然从马背摔下。不知撞到了什么,跌进了何地,眼前漆黑,思绪陷入混沌。昏迷中,她依稀听见有人在呼喊,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很冷,也很急。她想出声应一应,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唇。伸手扒一扒面前的土,试图朝他伸去,但那人什么也没有看见,纵马离开。当影子消失在尹婵模糊的视线里,她再支撑不住,闷哼了一声,剧烈的疼痛以至晕厥。时至黄昏,林间更难寻人。暗淡灰蒙的天色压得谢厌喘不过气。偌大山林,每一片树叶好似都长出獠牙,谢厌靠近一处,便被啃咬一分。他依然面不改色,忽视被山里某种“怪物”层层包围的灼痛感,凌厉双眸不停寻找尹婵的所在。风吹叶响,呼呼哗哗。诡异之声准确无误地飘进谢厌的耳中,似要拉着他回到很久之前,年幼时……谢厌维持着镇定,拼力忽视这座山带给他的由来已久的恐惧。只是,纵使表面如何冷静,踉跄的步伐,额角的冷汗,发白的嘴唇,乃至擂鼓不停的心跳,依旧让他神思混乱。蟾月从树梢间探出头,蒙眬微光映出谢厌苍白的脸。眼看时间越来越久,他几乎疯魔般寻找尹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