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连声称是。待他离开,谢厌眸中闪过异色,细细摩挲衣角。这片料子看似粗麻,不费银钱,但其绣工精致,暗纹栩栩如生,绝非寻常百姓能用。或出自富豪之家,或是皇宫。那三人突然出现在原州,又悄声离去,来时不经留君山,反倒从水路。谢厌心一沉,莫名感到了不安。他扬声唤来宋鹫:“去告诉欧阳善,这几日家家户户排查,不要放过任何街巷,看他们是否还在原州。”宋鹫抱拳:“是。”想起一事,询问道,“您派了胡春午去北边,可有消息传回?”谢厌眼眸微眯,轻叹:“尚未。”他复又叮嘱:“此事未定,切记外传,尤其别让阿婵知道。”宋鹫面色微滞:“属下明白。”天地广阔,北境战事累累,要从死人堆里找出活人,谈何容易。相比找到镇国大将军,查清通敌一事,他更期盼活着的人,安然无恙。胡春午赴北地多日,尚不知平安。-墓祭之日将近,府邸内气氛低迷。小厮或仆婢每每路过谢厌的院落,或他常待的书房、正堂一类,便屏息以待,急促离去。盖因昨夜有仆从无意撞到他,见其一张冷脸,与往日冷淡俱不相同,寒霜似的要杀人。府内新奴不知,惴惴不安地询问老人,方明白每逢生辰,不可出丝毫岔子,这时的公子,遇事绝不姑息。是以众人都提紧了心,玩笑自都免去,恭恭敬敬准备墓祭的大事。尹婵回府时,斜阳余晖落在中庭的海棠枝梢,石板地面映着斑驳的花影。已是黄昏。楚楚和阿秀紧随其后,三人各提几大包墓祭需用之物,由管事的放到专门的地方,便喘吁吁地进府。管事感激说道:“有劳姑娘走一遭,这些事本该老朽做的。”又殷勤地问:“姑娘现在用膳吗?”“已在外面吃过。”尹婵朝他抿抿笑,环顾左右,“周伯,公子可回了?”她们离府时,谢厌正被欧阳大人请去官邸。管事麻利清点墓祭的东西,听她问便点头:“半个时辰前回的。”说到这,脸色稍沉,停下手,望着尹婵忧心忡忡道:“公子一直在寝屋,方才小厮去摆饭,也没应,不知是不是在官邸遇到了麻烦事。”可现今原州太平,百姓吃穿不愁,能有什么麻烦?管事想不明白,尹婵以为与储位或殿下有关,当即满脸的担忧,让楚楚和阿秀回屋歇息,她得去看看。宅中仆婢各司其职,黄昏时分原本最嘈杂,此时却悄然无声,连走路都刻意放轻脚步。她对这宅邸路径已熟悉,很快到谢厌寝屋所处的院子。四周缭绕着一股浓浊呛鼻的酒气。尹婵轻怔,眉眼凝重。院外,宋鹫孤身抵着树干,似是沉思。“宋先生?”尹婵快步过去。宋鹫看到她,先是喜上眉头,后才见礼道:“姑娘回来了。”尹婵脚下一滞,发觉他面色奇怪,探头往院里瞧了瞧。寝屋的门扉紧闭,不见谢厌其人。她眼神复杂,正要急问,宋鹫赶紧道:“公子正在屋里喝闷酒,还请姑娘劝劝。”说着一声轻啧:“回来便关在寝屋,不准我进,实在没法,只能请姑娘了。”尹婵眉梢立刻拢起,攥紧了双手:“伤势还未痊愈,怎能吃酒?”他这么大的人,竟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须臾,一双眼满是关心则乱的焦虑,尹婵嗅着空气里浓浓的酒味,不知他喝了多少去,怕已烂醉如泥了。她看着宋鹫问道:“可是官邸出了事?”“并无。”宋鹫挠挠脸,回想离官邸至府宅的一段路,“没发生什么,也不曾用马,我随公子走回来的。”尹婵松口气,不再耽搁,颔首道:“我进内看看他。”宋鹫紧忙作揖:“有劳姑娘……对了。”他忽然想到:“途中,是有怪异。就在宿到碧溪里客栈旁,书画铺的小哥母亲寿辰,他感念街坊邻里,送出十三幅画像,只要能说出眉眼模样,便帮着作丹青。”尹婵一愣。涉及皇储的大事她说不准,但近来对谢厌的心思却熟稔于胸。追问道:“然后呢?”“铺子左右围了不少人,公子也凑去看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宋鹫犯疑,“和这有关吗?”尹婵听完,已是睁大了双眼,匆匆告辞,撩着裙裾奔进院内。忌日墓祭将至,宅邸人人皆知,故而都提着一颗心不敢触怒谢厌,这方是连日里府内过分低迷的原因。所有人都可以因为这场墓祭而逃避,唯独谢厌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