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婵抱起旁边的卷轴,无数次摩挲系挂的绳结,在旁边等了等,待谢厌清墓后,唤他到一旁。双手抓着卷轴藏在身后,谢厌面色狐疑,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不知谢厌想不想要这幅丹青……他应是想的。可、尹婵到这时,又惴惴不安,怕自作了聪明,让谢厌伤情。手捏了捏画轴,突然后悔昨日避着他做这事。于她来说是送出惊喜,可对谢厌,从未见过母亲的谢厌,或许有惊喜,也或许会难过。该直接与他明说的,问过后,再作画不迟。尹婵极力忍着心里的不安,抿嘴唇,眼神闪躲:“我……”谢厌走近,她吓得往后踉跄两步。没注意脚下正有一块石,谢厌惊觉,皱了皱眉,立刻上前将她搂住。动作之快,尹婵不设防,便被拉到一旁。缓过神来时,眼帘正轻颤,喘气不匀。还没等她开口,谢厌就垂下眼皮,低声问:“藏着什么?”他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人心。桃花树下,枝丫颤颤,抖落一头花瓣,尹婵粉白襦裙,好似桃花仙临,谢厌眼眸愈深。尹婵把画轴递到他眼前,小声说:“是送你的。”谢厌没有看画,只凝视她带着点点羞怯的面容,怎么也不够:“我知阿婵擅画,可比丹青妙手,送出的画自然凡夫俗子不及,却为何不敢看我。”“就你会说。”尹婵瞪眼啐道。便把画卷塞进他怀里。她哪有不敢见人,不过是担心罢了。想是这样想,可见谢厌要解开卷轴系绳时,仍是心有忐忑,咬唇别开脸,靠着后面一株桃树。谢厌如捧千金,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展开,心里软得没法见人了。尹婵送他的所有,无一都是珍宝。与其是赠,他有时更觉得是赏赐,神女的赐予,应该虔诚以待。谢厌看她一眼,只当她害羞所以躲避,于是,心内更生欢喜。卷轴绳落,轻轻展开,谢厌起初想,她画的或许是自己,是他,再不然便作四时美景,原州百态。却万万不曾想到,其间是位陌生的年轻妇人。衣装并不富丽,杏黄与银白两色,却是典雅清贵。梳着妇人髻,簪饰精美,但细看依旧素净。可她神情十分骄傲,拈着枝金佛花,挑眉俏目,与衣饰的雍容淡雅迥然不同。热烈得像绽放在庄严殿堂的金佛花。如此的格格不入,却又让人不禁流连。谢厌看了这画,一头雾水。他垂眼,迷茫地赏过丹青。尹婵半晌没听见声音,便也忍不住悄悄瞥他,可见他一脸疑惑,眼中尽是陌生。尹婵眼皮莫名跳了跳,忽然想到一事,蓦地怔住。抬眼往上,目光停在他被疤痕遮尽的面庞。是啊,谢厌连自己是何面貌都不知,又怎能认得出画中人。身子闪过细细密密的冷颤,她眼神一顿,胸口塞塞的难受,压着一股郁气,走到谢厌跟前。谢厌困惑道:“阿婵,这是谁?”他两手展着画轴,将丹青摊开,这样的姿势,一如画中人正温柔地看着他。尹婵觉得自己这时候很残忍,诡异的念头压得她忽然想哭,怕被谢厌觉察,忙的眨眨眼睛,对向他懵然的眼神,没来由心虚。她舔了舔唇角,别开眼睛,斟酌着小声说:“你知道的,我与谢琰曾有过亲事。”“谢琰……”谢厌握着卷轴的手颤了一下,低喃道。这个名字已许久不曾出现在两人中间,但不管如何刻意忽略,都改不了与谢琰此生的交集。对于尹婵来说,石花巷,与谢琰缘尽,与谢厌缘起。如此玄妙,让她偶尔不禁感慨,世事尽是这般的变化无常。“因亲,我与信阳候府渐渐熟悉,去赴过宴会,这画中人,便是我临摹在侯府见过的几幅丹青所成。”尹婵声音越来越低,她想,谢厌应该懂了。她轻声呢喃:“怪我记性差,一直没能想起来,昨日在衣箱找到绣着‘林’字的香囊,忆起从前……原来,我竟是见过的。”一个林字,彻底让谢厌面色尽失。双手捧着的画卷抖了抖,他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重新看向画。栩栩如生的金佛花,绰约如仙的美丽妇人。谢厌被铺天盖地的惊喜与浓浓的思念笼罩,张了张嘴,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眼眶震颤,唇色发白,他颤抖着手抚摸画中人,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睁大眼睛向尹婵求证。那么的迫不及待,眼中遍布殷红的血丝,尹婵看着他情绪激烈,没有劝说,没有宽慰,她只静静地陪在旁边。紧抿住唇瓣,忍住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