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半催半赶了回去。宫殿主院。赵姜托腮叹了叹:“自从父皇生病,就是这样,其实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了。”她似想起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凑近问尹婵:“经此一事,你还想见父皇吗?”尹婵重重点头。“那好。”赵姜挑眉,“我们再等两个时辰。”尹婵一头雾水,待那时,便深夜了。赵姜自有打算。夜晚的皇城就像一个巨大漆黑的笼子,高高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尹婵提着糕点盒,一路跟随赵姜绕过朱漆大门,走到御花园。守夜的侍卫数不胜数,戒备森严。这般重地,于她而言,就像蝴蝶落进长满刺的荆棘丛,稍行差错,便会死无全尸。赵姜小声说:“你来得巧,今日正是父皇与先皇后相识之日,每年这时,不论风雨,父皇都会到御花园走走。”“原来如此。”“不过,看二哥那严阵以待的派头,想必会守着父皇。”赵姜问她,“害怕吗?”尹婵紧了紧手,摇头道:“不怕。”夜色蒙眬了她的神情,说话却实打实的坚定,赵姜不由道:“见到二哥时,我都被他吓得心跳扑通扑通,你却镇定之极,处变不惊。”“真好。”她抚掌笑出声,“让二哥吃瘪最好呢。”尹婵跟着扬了扬唇角。她不是真的沉住气,实则,因苏臣,对二皇子略有认识。谢厌数次受伤皆在他。虽一直低头,未见二皇子面容,但其言语做派,便知野心勃勃。“到了。”赵姜突然站住。尹婵循声看去,莲塘清池边的亭里,站在一群人,侍卫分守两旁,宫婢提灯。唯独一人是坐着的。皇上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方过五十的年头,却鬓发斑白,时不时低咳。赵姜带着尹婵过去,果不其然被侍卫拦住。见是永章公主,侍卫忙去禀报,半晌,被传唤进亭。尹婵规规矩矩跪在公主后面,拜见皇上。听这对父女说话一个撒娇一个宠溺,便知赵姜受尽帝宠。四周的目光宛若刀锋,这人盯着那人,颇多算计。或许宫闱深沉,实属常态。她不知亭中有哪些贵人,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就像现在,二皇子便开始打量她。尹婵强自冷静着。皇上宠溺地训斥赵姜两句,说夜里凉,让她回宫。赵姜唤尹婵至近前,撒着娇道:“父皇疼爱,儿臣理应告退,但这些点心都是儿臣亲手做的,让婵儿服侍您品尝可好。”皇上没有看尹婵,对着女儿含笑点头,差人送公主回宫。赵姜一走,亭中笑声尽去。没有人敢打破这低迷的气氛,尹婵也一样,捧着点心静候。过了会,皇上低绵长叹,起身:“都回吧。”“你。”他扫了一眼尹婵,漫不经心道,“带着永章的点心随朕回宫。”尹婵便就亦步亦趋。幼时逢年节进宫,嬷嬷便严肃叮嘱,不可面视贵人,不可胡乱言语,能做的事便不说。尹婵一直谨记。但见龙辇上疲态愁容,那是天下的至尊至贵,是曾对父亲冤案置之不理的皇帝。尹婵心口发酸,眼眶噙着湿润,一路忍耐,进了天子寝殿。皇上挥退众人看向她。尹婵喉间咽动,想着公主教她的话,跪下道:“奴婢侍奉陛下用膳。”手腕却被虚扶而起,尹婵讶然。皇上嗓音微哑:“你是尹家女。”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尹婵眼睛骤然盈泪,拜伏在地:“臣女尹婵,叩见陛下。”皇上还是在几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她。小姑娘没有母亲,将军列外席,她那么小一个人坐在席毯,小口小口咬着糕点。如今长大了,长得极美,恭敬地捧着点心跪在他面前,皇上竟然一时语塞,浑然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明。但尹婵已经忍着哭腔,等不及地问:“陛下,敢问臣女的父亲,如今可还安好。”良久的静默。从来最惧无言无语,把心口的惊惶放大。她捏紧了手,猛然抬头,直视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皇帝,眼眶微震:“请陛下告知。”皇上闭了闭眼,咽下无尽的懊悔,唤尹婵起来,哑声道:“放心,将军无恙。”他以手抵额,自嘲地轻笑:“是朕,听信谗言,以为将军投敌,证据确凿,不加查证,便妄自定罪。就在你离开石花巷前的几日,朕秘密接到来信,方知将军阵亡是假,孤身入敌营为真。”皇上将信笺递给尹婵,最后的一封,无关朝事,盼望陛下能厚待家眷。他收到信时,大惊大喜,视将军为忠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