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乐意你欺负我啊!”贺宝声音洪亮。“哎呀!你……你小点声!”红线绝望地捏脑门,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贺宝一嗓子下去,读书声顿止,原本摇晃着的小脑袋齐刷刷地向红线他们转来,旋即暴起一片笑声。“我听说他弟弟是个傻子~~!!”“哦!哦!神仙有个傻弟弟哦!”“傻弟弟,流鼻涕,一步一摔和稀泥!傻弟弟,真稀奇,缠着哥哥真有趣!!”笑声中,一个孩子带头唱起了歌谣,几个孩子还很有创意地敲着笔筒给他打拍子,众小儿纷纷捧腹。歌谣传了绝对不止一日,贺宝不可能永远不出门,有些事情终究要面对,但红线心里还是堵的不行,嘿!小词儿编得还挺押韵!看来这书斋真不是白念的!转头想要安慰贺宝,却见这缺心眼的玩意儿竟跟着节奏拍着手!红线这个气呀!那边唱诺的孩子已经爬到桌上,一蹦一跳地倍儿兴奋。一时间大堂里的欢乐气氛达到顶点,连二层偏间里都探出几个脑袋。“啪!”的一声,一个白玉笔筒照着桌上犹自享受瞩目的孩子右脸飞去,随着清脆的玉石落地的声音,大堂里立马安静了,所有人都楞住了,被掷到的孩子也愣住了,直到发现嘴里流下的除了鲜红的血还混着半颗牙时,才哇哇哭起来。“我告诉你们!他!”红线一手指着身边贺宝,“……是我弟弟!要欺负,也只能我欺负!”声音不大,但气势到位。说完又径直朝桌上小孩走去,那孩子见红线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走来,原本嗷嗷的嚎哭也压成了嘤嘤低咽,被打中的右脸微微肿起。红线极近得看着他一嘴鲜红,表情非常平静:“下学后,叫你父亲去瑞府支银子,现在先用井水漱漱吧。”他又瞥瞥地上碎了一片的白玉笔筒又道:“至于你毁我笔筒这事,暂时不跟你计较了。”孩子被看得满脸通红,很快乖乖跑去后院敷井水了。一般这么大的小子闹归闹,但真见了血,没有不怵的,但红线的平静坦然对他们来说却是继笔筒伤人后又一个极大的冲击,这次事件竟没有一个孩子向家里学舌,从此红线在竹斋的身份地位算是立了下来,但那都是后话。红线拍拍贺宝后脑勺,“看见没有!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得给我欺负回来!”贺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红线知道他还是没懂。他觉得贺宝不傻,只是太单纯,不懂算计又不是罪过,干吗都和他过不去,就算被他拽着裤脚跑一辈子又怎么了?人世不就那么点事么?你欠我,我欠你的。事情平息,各回各位,二层那几个脑袋也一一缩回,红线下意识地朝三层回廊看了一眼,如果没看错,掷出笔筒的一霎那,三层门外悬着的竹帘仿佛抖了一抖。管他的,想当年,月老身前匆匆童年尤其短暂,因为短暂,所以美好。……之后的生活,顺当得可怕,每日上学放学,无惊无澜过了一年,贺宝依然鲁钝,但没人再取笑他,午后困倦时,红线伏在桌上打盹,几个近处的孩子轮值给他放风。课间小憩时,几个孩子虔诚地围在红线身周,还有甚者沏好了茶水。一尖脸孩子讨好似的提醒:“贺仙哥~昨儿讲到鹊桥了。”另一个圆脸孩子嫌他:“去,去~贺仙哥知道,别多话!”然后一众孩子一水儿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红线苦笑,清了清嗓子:“哦,鹊桥啊~喜鹊你们见过没有?”大伙点头。“错了,你们见过的喜鹊和搭桥的喜鹊不是一码事,”红线摆摆食指:“那小翅膀能扑扇到星河上吗?”“星河是什么?”“星河……就是很多星星聚在一起,只有在天界最高的云天上才看得到。”“那你看到过吗?”“……你还听不听?”红线起初很懊丧,想自己一介仙君为什么会沦落到给小屁孩讲故事?但每次想敷衍个结尾糊弄过去时,但看着围了一圈期翼的小眼神又有些不忍,尤其最亮的那双还是贺宝的,无法,索性一路讲下去,真真假假,管他呢。“贺仙哥~你比茶馆说书的讲得还有趣,他讲的虽是真事,但听着却很假,你讲的虽是假的却很真!”“哦~是么?”红线受用地眯起眼角,一想又不对,“嘿,你怎么知道我讲的是假的?”小孩咯咯笑了:“哪有姑娘那么笨会喜欢上头牛的!”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笑做一团,红线也笑了。被红线掷掉一颗牙的孩子叫夕文,姓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他没爹,为什么没爹,恐怕里面也有段故事。在红线和贺宝没来之前,他是堂里最不受待见的,在红线和群众打成一片后,他还是最不受待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