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宝忙里偷闲地点头。可是没等到他们对他好,夕文就不来了。红线四处打听,没人知道,红线还差人去了颜记铺子,人回来报,颜记铺子改了门面。藤盒放在墙角,白天里面本来装了几样红线认为好吃的点心,但却没能送还给夕文,原来那日他是跟我告别来着。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红线还在默默缅怀夕文同学时,贺宝哭着进屋了。瑞大将军在他们还小时便为他们编排好了前程,一个学文一个学武。学武不难理解,子承父业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但学文这茬儿却是瑞大将军近年得出的真理。战事没有连天打的,武力只在更朝换代解决矛盾时好用,和平时期,还是文官更能吃香。想当年新皇四岁登基,人人都往前挤着以图给小皇帝留个勤勉的印象顺带混个脸熟,独独他瑞栋,告了个把月的长假只为伺候月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利契机已被抢占一空,龙椅后头猫着太后,金殿前头跪了一排,好大个朝廷被外戚占了一半,瑞栋只得像个摆设似的大刀金马杵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傻帽,朝上议论的话题始终离不开变革和赋税,他蹦字儿搭不上。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将军从娃娃抓起!金銮殿上新皇帝小小的身躯裹在繁重的黄袍里,每日早朝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大臣和太后之间传上几句话,瑞栋心想,圣上也不好受啊!圣上别愁,还有我瑞家儿郎解忧!新皇帝独揽政事时,我家贺仙贺宝算来也有十七了……瑞栋心里的小九九扒拉得噼啪作响。牡丹谷雨洗纤素,裁为白牡丹。……“……多久能回来一次?”灯下,红线胡撸着贺宝额前的头发。贺宝满脸不知是泪还是汗濡湿了一脸,哑着声答:“爹说每月末。”“嗨!我还当要几年呢,去练练也好,你身子壮实,适合学武。”“可是……你为什么不去?贺宝不想和哥分开!”“在哪都是一样的,哥不在你旁边你就没哥啦?何况这是好事,以后贺宝就不会被人欺负了……”红线语气温柔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想当年无论和月老还是和虚无说话,他都是嬉笑无状的。哎,谁让我摊上这么个弟弟呢。说他傻吧,你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说他不傻吧,你让他腊月里跳河他都能跳……红线一边拍着他肩膀,一边胡乱安慰着,脑子里闪过的却都是小时贺宝做过的蠢事片断,想着想着,连他尚在襁褓里的样子都涌了出来,晶黑的豆眼,一笑就眯成线,哈喇子横流。转过天来,红线头一次独自去竹斋,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却怎么也不顺当,一会觉得椅子硬,一会觉得颠簸得厉害,好不容易到了地,他却习惯性的站轿旁傻等了一会。走在竹斋里他总想回头看看,身后自然是空的。娘亲正在给宝儿收拾行装吧,爹爹过了晌午就要带他上路了,等我下学肯定是赶不及了。红线一天都在想这些,但钟声一响,他还是飞快地奔出去催促轿夫快点,再快点!果然没赶及。贺宝已经走了,房间明显空了,红线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下我可不用那么累了。我可以请爹爹撤了福伯的每日接送,下了学或许还能得着闲和大胖他们四处逛逛,话说我来人间这么久,很多都还没见过呢,要是就这样回了天庭,多没面子啊。红线吁了一口长气在床榻坐下,腿伸得直直的,眼睛看着脚尖,尽量让那些好玩的有趣的事儿充斥脑海。但是很快,他便发现明显空了的房间里,却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枝白牡丹,枝叶有被精心修剪过的痕迹。牡丹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微微卷曲,如捧着水的手掌,合成柔软的椭圆。它静静地插在细长颈子的白瓷瓶里,也说不出哪个更白更细腻,颇有点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思。自然不是丫头们整的,因为凡间的人喜欢富贵吉祥的东西,牡丹虽富贵,但白牡丹却不吉祥。红线凑近了闻,真香!他想起抓阄宴上满园的牡丹开得正好,当他爬到一株白牡丹下时,闻到的也是这个味。门开了,娘亲摒退丫头独自进来,脚步甚是轻巧,红线低头看着碎碎凑近的水绿鞋尖。“怎么?我的仙儿伤感了?”娘亲坐在床边,与红线挨在一起。喝,这是来安慰我了。红线知趣的笑笑,对上娘亲微红的鼻尖。“只是有一点不习惯,屋子有点空。”红线答完就觉不妙,再看娘亲微红的鼻尖隐有鼻水欲滴,抽出方帕子用力擤了擤鼻子,又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