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瑞大将军与娘亲都在。“陛下拒了你爹请辞的折子。”娘亲面色苍白,一脸倦容。“孩儿知晓了。”红线小声答着。瑞大将军苦笑:“皇上……还要封你官。”啊?!红线赫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定瑞大将军。后者面色沉重,点点头道:“皇上今天亲口说了,官拜中书令。”“中书令?”红线已惊愕得分不出好赖,只是瞧着瑞大将军出神。“中书令,从四品,负责处理尚书章奏,年奉九百六十石,再升一级便是中书监令。”瑞大将军干巴巴地解释道。红线喃喃道:“从四品?他疯了……”娘亲一直眼圈通红,此刻才勉强笑道:“我看,全天下只怕再难找出比咱们还不知足的人了,这是被封官,又不是赐死……”“你懂什么……朝臣起初都反对,但皇上下了口谕,有异议者,杀无赦!”瑞大将军又道:“我想,皇上这样做,与太后赌气是一方面,借此事立威是另一方面,现在看来,只怕……咱们瑞家正巧成了牺牲品。”苏离啊苏离,你忒也狠了,你不光拖我一人下水,还连窝端!想起半日来的所见所闻,红线不由苦笑,传闻终究作不得准,哪是什么专宠爱护,不过被那人相中,做了枚棋子而已,前打朝臣众口,后堵太后揽权,以情爱为名,立一家之威。“我不要这个封赏。”“傻孩子!圣旨三日内便要颁下,能容得你不要?况且圣上已经撂下话了,有异议者,杀无赦啊!我们抗旨,是死,接旨……虽死的晚些,却也要死在悠悠众口里!”回到房里,红线恹恹地将门掩好,插上,准备定下神来好好寻思这应对之法,没想到还未转身就觉脑后一麻,冰凉一指击在他脖后某处,立时浑身酸软,几将跌倒。“咦?是你呀!”夕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啪啪两下不知又按了哪,解了酸麻。红线转身,看到蒙着面的夕文,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不是我还能是谁?!还说什么行刺皇上,害我担心一整日,现下倒好,闹得天怒人怨,不如真杀了痛快。夕文摘下面巾,一脸歉意:“天亮前没抓住机会,现在潜不进去了。”夕文生了张娃娃脸,眉头淡淡皱着,腮帮子嘟得鼓鼓的,仿佛与哪个孩子斗了气般,委屈得不行。红线暗叹口气,柔声道:“我还只当你是说笑,谁教你真去行刺了?深宫大院的,若被捉了怎么办?”夕文睁大双眼,奇道:“我怎么可能被捉住~~倒是你,难道不恨吗?还是说……你真爱上他啦?”“人世间,除了爱便只有恨吗?”红线肃穆道:“是我还劫认错了人,孽缘生了便是生了,哪有杀人泄愤的道理……若真杀了,恐怕要被天打五雷轰呢。”“哼,你说得倒通透,那当初为何掷掉我一颗牙?”夕文狡猾地笑笑,指指自己右边半面脸颊,道:“你若真能看透……当年何苦伤我?别告诉我,你那时还小,不懂事,哼!难怪那时大家都听你的,你倒说说,现今……你可有几百岁啦?”几百岁?一千岁啦。红线脸上一阵发烧,自个思索了一会,道:“夕文,你是真的长大了,宝儿……也长大了,只有我,以神仙自居,反而裹足不前,大事上糊涂,小事上计较。”夕文自觉话题过于沉重,扭头闪身蹿向窗户。“你这里真美,我家原来也是有个小院的,只是酿满了冰梅汤……一到这个时节,别家院里都是花香气,而我家,只能闻见酸气……”夕文背对着红线,双手撑住窗台立起,半个身子探出,仰着脖子看天。红线忽然想起,夕文是没有爹的,那时竹斋里的孩子便常常以此笑他,恐怕他们母子的生活也是极艰辛。正想问候他的家人时,夕文忽然道:“听说皇上封你官了,要去吗?”红线一怔,道:“我从出生那天起,便只想早日回归天庭,仕途财帛于我,都是浮云,可是现在……好像没有我拒绝的余地……”夕文回头,挑眉微笑:“我知道,你抓阄时抓了牡丹花瓣……你的好宝儿,则抓了你的裤脚,他们都说,他定要拖累你一辈子。”现在看来,似乎是我拖累了他们。夕文瘦瘦的身子挂在窗上,远远看去,好像头顶着如洗的蓝天,手扶着碧绿的荷池。夏风吹来,荷叶层层叠叠荡着,他的衣袂也层层叠叠荡着,恍惚中,仿佛整个人化成了一只黑翼的蝶,正巧落在《碧荷图》上,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风动还是人动。红线看得好生羡慕,这一刻只觉夕文的天地才是真正的自由与无垠,不禁叹道:“若有你那样的本事,我一定将这纷扰抛得远远的,任谁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