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带孝的人是不可以入宫觐见的,但这次,显然事态已经严重到可以忽略礼法的程度。想起那个人,贺宝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次的事情一定和他有关,除了他,还有谁会让当今天子忧心呢?这次的见驾恐怕只是个开始……不,征讨西疆那一役才是开始,从那一役以后,他便明白,今后还要打无数个硬仗,劳心劳力的硬仗。他悄悄去看房里另一个人,后者仍是一身素白,静静立在房中一隅,不说也不笑,脸色如衣服一般,也是纯白的素色。“在想什么呢?”他走过去,双手拢住红线的肩头。“在想是什么事会让他那么急,带着孝都要你去见驾。”他盯着贺宝的眼睛,“你一定知道,可是你却瞒着我。”他了解苏离,即使火烧到眉毛了,他也会呵呵的笑。所以,一定有大事发生了。但那么多军国要臣一品正统,何至于如此急迫的召见一个四品校尉呢?他越想心里越不安,脸色更加苍白。贺宝看了他一会,手收紧一些,眼里笑意更浓:“你看你,肩膀这么瘦,到底要扛多久?”“什么?”红线迟疑了一下,不解的看他。“以后都有我呢,不要再一个人扛了。”贺宝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叹息:“你总令我想起小时候,明明举不动那么重的剑,却非要勉强的撑着……所以,我也要像小时候那样,把你撑不住、扛不动的东西一一卸下来。”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笑:“没事的,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门打开又合上,脚步声渐渐走远,红线望着门口的位置发了会呆。慌乱和不安似乎都在那一个笑容里烟消云散。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才觉得确实有点累了。贺宝的床整齐柔软,光看着就有令人想要躺上去的欲望。红线心中一动,随手掀开薄被的一角,快速看了一眼,又原样压好。他有些失望,床上除了这袭薄被和一只方枕外竟别无他物。失望仅维持了一小会,他就觉得自己很好笑,他问自己,你到底想看到什么呢?我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这仅仅是一种关心……不,那你大可去问他,穿得暖不暖,床铺硬不硬,为什么要窥视?不,这不是窥视……不是窥视是什么?你想发现什么?若在他枕下发现某个少女所赠的香囊或者一页令人脸红心跳的情信,你是否就开心了呢?不,我不会开心……我会很伤心……红线的手紧紧攥住被角,被自己的回答吓坏了。“笃,笃,笃。”很轻的叩门声,却令他一惊。他定了定神,将手下的床铺理平,就在他动作时,外面又飘来一句话:“公子……睡下了吗?”叩门人语声极轻,仿佛怕惊扰什么似的,又似在判断屋内人动静。“什么事?”红线将门打开。叩门人正是在城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个小兵,见红线开门,立时朗声道:“瑞头留话,说公子若是过了两刻还没睡下,就叫我们带公子去文库逛逛。”小兵长了张尖脸,一看就是猴精猴精的人,他身后站着个服色相同的小兵,只是相对更腼腆些,一直低垂着头。“文库?”红线一怔。“哎,是啊!”小兵眼珠一转,又道:“您看,刚来就要您受累!咱们瑞头,哪哪都好,就是不会体恤人。”尖脸小兵边说边夸张的叹气,仿佛真替红线觉得委屈似的。红线听得一头雾水,索性静静不搭茬。“一看您就是拿笔的人儿,这职位您来再好不过了!”幸亏这尖脸小兵是个话痨,两张嘴皮上下翻飞,不到一忽,整件事情就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贺宝说他是新上任的文书。红线心中暗笑,文书向来是军营里可有可无的角色,功用等同于路边的算命先生,但凡认识字会写字的人,都当得了。至于来文库这一说,恐怕是宝儿怕他睡不着气闷,让他解闷的。“文书这活儿,其实也不难,只是要看的书多,写的字儿多。瑞头特地吩咐了,您若没睡,就先在文库里看看书。”尖脸小兵一边说,一边打开书房的锁,“我叫廖甲,别人都叫我小甲,这是我哥们,小乙。”腼腆小兵立时上前一步,轻声道:“小的苗乙。”苗乙长了副眉清目秀的面貌,若不是此刻红线正在兵营,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么清秀的人会是上阵厮杀的兵卒。苗乙令他想起夕文。“红线。”他微微点头。“您姓红啊?”小甲听到红线报出名字,夸张的瞪大眼睛:“好奇怪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