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的?人人都长着耳朵,您这是责怪谁呢?”礼部侍郎正引着贺宝与红线进殿,听到这话一背手,挡在赵大人前头。“你……你是哪个司的?”赵大人眼睛一瞪,没料到有人公然指摘他。“我是哪一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礼部侍郎话头顿了顿,墨眉一挑:“酒还没喝呢,您怎么能乱说话?……这布置,这心思,哪一样不是陛下亲自授意的?天子心思,自然广垠,岂是我辈所能妄加揣测的?您这意见……最好还是咽在肚子里头,要是想不明白,等这阵子过了,蕃族王爷走了,再过个年,兴许能看出点端倪。”虽然他话里话外捎带的“圣上”“揣测”这些禁忌词汇有狐假虎威之嫌,但意思却是端正的,无非给这赵大人点出了“谨言慎行”四个大字。赵大人如何不晓得,微一寻思也觉失仪,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再看看眼前面生的小员,脸上又烧得火辣辣的。“来来来,随我这边走。”礼部侍郎跟没看见似的,转脸对贺宝笑。三品大学士赵青崖就这么干巴巴的被晒在了重辉殿外的长廊上。由于这个小小插曲,贺宝一时没敢如往常那样与礼部侍郎说笑,红线也暗暗奇怪,虽仍低着头行路,目光却翻过贺宝打在领头那人身上。看服色嘛……绝对是寻常的小员,看年龄……可能不到三十?长得嘛……也算文雅,可一张嘴皮子怎么恁的刁钻?恐怕这殿阙里随便拎出个公公都比他阶位高,可他如此张狂又是为哪般……为哪般呢?贺宝也在奇怪,要不是皇上命他学习宫中礼仪规矩,只怕这辈子他都不晓得礼部在哪。即便如此,这位礼部侍郎的名字他还是叫不上。也不能全怪他,礼部司共二十三人,光礼部侍郎一职就有二十人。当初他告诉他名字时,他怎么知道这三天都是由这一人教授呢?所以没记下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正思忖时,被揣测对象忽然回眸一笑:“你们看到没?那个老小子被我吓得……”“啊?您是故意的?我看他一会是吃不下什么了。”贺宝还在为人家温饱担忧。礼部侍郎甩甩袖子:“咳!吃不下更好!这些吃墨水拉墨水的东西,吃了也白吃……他们都以为鸡蛋落地就是熟的呢!不吓唬他吓唬谁?”“我看咱们进来时,那赵大人还在念叨‘圣意难测’什么的呢……”“哈哈!其实陛下哪有什么深意了?不过是临朝这么些年,头一次赶上蕃族来访,一时心喜罢了!喏,到了,你坐这。”礼部侍郎给贺宝指了个位子,一闪身又不见了。贺宝反应慢了点,要道谢时转头已不见了人影,仍扭着脖子寻摸。红线却觉得这人忒有意思,说话随尖利但也风趣,尤其最后那句点评。原来是第一次待客,难怪搞这么大阵仗,红线点点头。对,就像小孩子,好不容易盼来了小伙伴来家里玩耍,总要拿出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招待,这是同样的道理。想到苏离平日端得高高的架子以及臣子们提到“圣上”时不自觉虔诚起来的眼神……真是想不笑都难。“咦?这位置……不错嘛。”回过神来,红线瞥见他们所在的位置,气就不打一处来。座次分两排,尽头是主位,贴金雕龙气派异常的自然是当今天子的位置,与之隔了丈远,铺了精致绣片的自然是贵客的位置,余下两溜小桌都是统一的红木色牙几。而贺宝的位子与那西疆孔雀竟也只一丈之隔!!“看来那西疆王爷对你印象很深啊。”红线酸溜溜的说。“恩?怎么讲?”贺宝笑眯眯反问。“你看这位子,除了主宾两桌就属你了,连一二品的大员都得靠后排,难道不是那西疆王爷授意的么。”此时殿内灯火通明,受邀参宴的大臣们已将到齐,年轻些的臣子们不急着坐下,而是聚在一处低声闲聊,老成些的要员们则各自守着一席小桌神情肃穆。贺宝这个最年轻的臣子却守着最荣宠的位置呆呆站着,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你怎么还不坐下?”红线压低了帽檐急道。贺宝眼里有什么在闪闪发亮:“哥……你是不是在吃醋?”“吃……吃你个大头鬼!”红线脱口而出,声音稍微高了点,情绪也有些激动,贺宝眼中的东西却更亮。“皇上驾到~~!”呼啦一下,坐着的全都站起来了,站着的全都跪下了。红线心中一凛,也扑倒在地随着呼了三声万岁,眼看金黄的靴尖擦着他的帽檐扫过。“起来吧,今晚是来吃筵的,不要这般拘谨。”坐在最气派的那张椅子上的人发话,貌似心情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