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耐着性子听他啰啰嗦嗦的碎碎念。什么村口的铁匠家里生了个男孩,一看就是皮实货。什么今年麦子收成不是很好,真让人担心赋税。什么他认识的人类朋友是养蜂的,经常给他拿蜜吃
乱七八糟的话题堆积在一起,梅森也不恼,一个个絮絮地听了下来。梦总是没有逻辑的,不知不觉,他的左手边也坐下了另一个人。
衣着整齐的男爵就连坐姿都很优雅,他仰头看向天空,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月亮。月光洒在三人的身上,浩瀚明亮的星河在视线尽头遥遥闪烁。从云端往下望,是亮起灯火的广袤土地。一座座村庄坐落有致,一个个城市灯光通明。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奥雷乌斯先生。”
阿美拉怀念道,为身边人指出下方的哪个城市叫什么名字,哪座村庄有什么历史。他曾经去往过哪片地域,结识了什么样的人,与他们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少年静静听着他们的话,没有一组信息真正流进了脑子里。他们的声音就好像流动的水,唰的一声就从他的脑海中晃了过去。以至于人类清晰地知道这不过是个梦境。
但梅森并不讨厌这样。
他懒洋洋地在云彩上舒展开身体,就好像火炉旁的猫咪伸着懒腰,又像是一条厚重毛毯从桌上垂落的长穗。
在慢悠悠、轻盈绵软的空气里。他眯起眼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间。两位朋友一左一右待在他身边,让人从心底升起一种温暖而又悲伤的感觉。
在他们说完属于自己的故事后,梅森也开始说话。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说自己上辈子平淡无奇的一生,讲了讲突然来到这里后的迷茫与不安,再到自己如何费尽心思地想要活下去,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这的确是一条不太容易的路,好在即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也磕磕绊绊地走到了现在。”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过于残忍,但正是这些残忍,才让我轻易地意识到你们也在努力活着的事实。”
回顾者侧首看向身边的人。无论是皮卡还是阿美拉都听着他的话,微笑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梅森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温柔。
“我会记住你们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到的。那些约定会变为现实,所有坎坷歧路终成坦途。”
我会记住与你们之间的约定,记住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记住你们曾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记住你们在我身上刻下的痕迹。
风轻轻地吹过几人的头发,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两人均是向他笑了笑,随后站起身来,向着云的尽头走去。
那里无风也无雨,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吹着。他们背对着梅森挥了挥手,好似告别。背影慢慢消失变淡,到最后,云上只剩下他一人。少年转了个身,将脸埋进了软绵绵的云朵里,寂静的高空再无声响。
朦胧中,梅森怔怔地睁开眼睛,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他花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在城堡的卧室里,有些人离开了,仍有些人停留在原地。
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人与人的交往便是肩并肩走过短短一段路。当曲终人散,只留下身后一串逐渐被雪淹没的脚印。但他仍记得对方的声音与微笑,又怎么能说他们没有共同走过这里呢。
胡思乱想没能持续多久。梅森就听到敲响房门的声音。他收回思绪,扬声道:“请进。”
房门应声打开,身穿典雅长裙的温婉女性推着一辆餐车,从门外走来。看到醒来的少年,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醒了吗?妈妈给你做了午饭,来尝尝吧。”
法伊蕾尔,真正梅森的生母。说来惭愧,直到夫妇俩回来一周后,梅森才知道他们的名字。毕竟在领地里没人会直接称呼领主的名字,而直接询问母亲与父亲“你们叫什么?”好像有点过于奇怪。
少年干巴巴地道谢,看着对方从房间的柜子里抽出一张折迭木桌,架设成床上小桌。随后转身将餐车上的食物一盘盘取下,放在了桌上。
这些食物的摆盘相当精巧,搭配了由蔬菜或水果雕刻的花卉。热气腾腾地散发出香味,哪怕梅森不是很习惯西式餐点,也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来尝尝妈妈亲自做的粥吧。”
素白纤细的双手捧起碗,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烹煮香稠的小麦粥呈现出漂亮的金色,搭配有切成薄片的香肠、精心挑选的蔬菜沙拉与涂满蜂蜜的香甜白面包。梅森有些尴尬地想自己来:“让我来吧,我可以自己喝。”
“小梅森不喜欢我喂你喝粥吗?”
对方用心碎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少年顿了又顿,艰难地说出那个称呼:“不,只是觉得太辛苦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妈妈。”
天知道说出这个词对一位内心是成年男性的人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被关心的人顿时转忧为喜,将吹凉的粥喂到少年唇边。话里话外尽是柔情。
“这可不行,你的诅咒刚刚驱散,这种小事就让妈妈来做吧。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妈妈给你找个教导者?”
教导者,顾名思义即是教育他的人。对于还在复健期的梅森来说,又增加了辅助他恢复身体的职能。
在父母回来后,他们已数次提出过相关问题,只是被梅森敷衍了过去。
先前世界树没有生长,他的精神力有限,操控两个马甲已到了极限,实在没精力应对本体这边增加的人。
眼下他盘算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子爵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立刻将此事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