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当蜿蜒起伏的山岭在短短几秒内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急速融化的神之子身躯。钢铁山脉、白银山脉、宝石山脉、秘银山脉。六座山脉中的四座已被彻底砸平了。
丹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这一幕同样死寂。半晌后,他心悦诚服地感恩。
“谢谢先祖帮忙。”
要不是先祖心里有他,他离变成肉酱就差那么一点点。
喂,前方可是地狱啊
疼痛、无比的疼痛。
像是骨头拆开后重新组装,软嫩血肉与粗糙砂砾摩擦,新生皮肤娇弱得像是婴儿,最轻微的风拂过都会带来痛感。
比这更令人烦躁的是耳边的无尽呓语,时刻勾动失控的神经,投以甘美饱熟的诱惑、冷血疯狂的威胁。世界上所有能够想到的混乱之物皆在其中,夹杂着母虫的尖啸、怪物的咒怨。猩红满布视野,让人头痛欲裂。
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挣扎了许久,就连自己是谁都几乎忘记。在无边无际的血色中,尽头忽然投来了黯淡的星光。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将光辉盛入掌心里。在碰触到光芒的瞬间,几个场面闪过脑海:圣殿外正在下雪,白袍圣子站在门口,眉眼淡淡。唯有他看出对方隐藏的不安。
初具规模的新镇里,亚麻发色的贵族后裔与黑袍商人坐在建好不久的木屋里,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凝重。
浑浑噩噩的意识从杀意纠缠中缓慢抽离,他这才清晰地感知到三个半身的存在。
这就好像正在分屏打游戏的电脑突然被病毒袭击,其中一个窗口全屏化遮住了其他窗口。在系统恢复正常化后,他得以联络上其他窗口,并确定了自己的状态。
诅咒全面发作实在恐怖,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完全迷失在疯狂的杀意里。梅森挣扎着睁开眼睛,花了几分钟理清思绪。
在战斗中,他抓住了那枚怀表,随后被神之子体内的活化金属袭击,因为降落的冲击和伤势陷入了昏迷。
然后呢?
他现在在哪?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由宝石打造的洞穴。出入口只有一个,曲折地通向更深处。四周没有怀表的踪迹,红发青年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伤口在封印物的作用下飞快愈合,代价是他出现了强烈的幻听。怀表的副作用也开始体现。当宝石墙壁划破了他的掌心,梅森惊悚地发现伤口居然只渗出了一小滴血。
即便只是这样一滴,宝石山洞开始剧烈震颤,头顶迸裂细小碎粒。梅森站立不稳地摔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随着地面的停震重新坐起来。
他太虚弱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迟到的饥饿感袭击了胃囊。梅森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嗅到了淡淡的香气。这种诱人的味道从周围的宝石里散发出来,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疯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这些石头闻起来很好吃?
这种诱人的香气异常熟悉,但青年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当他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捡起地面上的宝石碎片开始往嘴里塞。饥饿没让他拥有消化宝石的力量。用力合拢的犬齿根本无法咬碎这些坚硬矿物,反被香气勾得口水直流。
该死的,根本咽不下去的东西为什么闻起来这么好吃!?
梅森真怕自己一不留神将舌头都嚼碎吞下去,他艰难地将石头拿出来,默念着“我一点都不饿”,强行无视了这种香味。
洞穴内没有光源,他休息了好一阵才硬从伤口里逼出一点血,重新开启了眼睛强化,扶着墙壁往出口处走去。
洞穴外是四通八达的隧道,尽头隐没于黑暗中。梅森茫然四顾,完全不记得神国地图里有这样的地方。
他究竟来了哪里,神之子去哪了?怀表又掉到了哪里?
迟疑间,他听到了一点声音。梅森犹豫片刻,拖着虚浮的身体重新躲回洞口。
他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从隧道尽头走来一队形容整齐的巡逻者,他们身形略显虚幻。头戴黄金网冠,手持白银长矛,铠甲上镶嵌宝石,面无表情地巡视着隧道。
在领头人的胸口用金箔融贴出一个怪异的符号:面容慈爱的女性怀抱箱子,打开的箱盖里盛满宝石。看清那个标识时红发青年的瞳孔轻微收缩,直到对方走过,他才神情凝重地跟了上去。
这段时间在山脉中的锻炼有了效果,这些侍卫的感知模式类似矿石生物。梅森不近不远地吊在他们身后,眼前的隧道逐渐开阔,明显被人为修缮过。
墙壁上用金粉勾勒出生动简约的壁画,他放慢脚步依次看过去。
第一幅壁画是酣睡在矿床中的女神,周围涂抹着醒目的鲜红与赤金,这让祂像是从血中诞生一样。许多小人在她面前跪拜,领头的小人正在哭泣。
第二幅壁画的小人已经为女神建立起祭台,女神走过之地长出矿石,他们用这些矿石制作武器、进行贸易。战士们穿着先前在巡逻队身上看到的衣服,祭司们则更加端庄,携有许多华美的贵重配饰。
后面几幅壁画都是描绘着欣欣向荣的部落场景,梅森加快脚步,看到中间一幅突然转折,许多外来者闯入了他们的部落,驱使蛇群杀死了这些小人。女神愤怒地握住刀剑,与入侵者上方的另一位女神搏杀。
祂的形象在神殿的典籍中广为记载。黑雾前时代十二正神之一,作为古老的旧神,大地母神的祭司对同属性的异神打击犹为严厉。
地面上的战争最终以大地母神信徒的胜利告终。女神抛下信徒的村落与尸体无奈逃亡,背后是追击的骑士们。记录者将这个场景描绘得即为写实。小人眼中的痛苦与绝望、女神悲伤而怨恨的眼神与不得不离开的背影,神情冷酷的恐怖骑士。三方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