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斯不自觉抿起唇,多天真的言语啊,果然是自己当初会说出来的话。事实证明他就是那么没用,这些都只是他的痴心妄想。他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慢慢开口。
“想要离开这里,虫民是必须排除的障碍。”
“在女王离开寝宫后,祂的祭司就是虫之城的最高负责人。为了保证对虫民的掌控力,祂会留下一颗虫之心。这就是我本来的目标。只要带上那颗虫之心,虫民会化身为我们的军队,保护我们离开虫之城,直到回到人类的边境。”
阿蜜莉雅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虽然虫民对我们不屑一顾,但其实非常防备,不可能让我们知道这种事情。”
普通人自然做不到这些,可瑞克斯不一样。他是最特殊的磕头虫血脉者。虫之城的等级制度鲜明,下级是为了取悦上级而生,【虫之女王】便是所有虫民竞相取悦的对象。
通常来说只有祭司能够取悦女王,其他血脉太低级了。但瑞克斯打破了壁垒,从那些高等虫族嘴里打听消息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想要知道这件事不难,所有高等虫民都是知情者。只要撬开它们的嘴就够了。我打听到了女王离开城市的日期,制定了作战计划,进入了那座宫殿……”
“在那里,我见到了【虫之女王】,祂对我说,我等待你很久了,祭司。”
那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原来他的能力、他的努力、他们的挣扎并不是偶然,女王一直在注视着他。
连瑞克斯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最适合【虫之女王】的药。那是【虫之女王】苏醒后,为了适应黑雾时代而留下的创伤,只有无尽的绝望和苦痛才能愈合。
不屈者、无畏者、无论多少次都不会低头的人,便是祂最好的药。
所以当面吃掉他的父母、杀死他的朋友、纵容他的私心、一遍又一遍地打倒他,再欣赏他一遍又一遍站起来。
“那时候我才知道,从我成为磕头虫血脉者开始,女王就一直在期待着我站在祂面前。
“你能想象那种场面吗?阿蜜莉雅。我本以为我们都是自由的灵魂,可在女王眼里我们只是花园里自由的爬虫。祂始终在嘲笑我们的无知和愚昧。”
瑞克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说话的语速。脸上浮现出绝望与麻木。
“祂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被囚禁,看着祂将整个虫之城的人慢慢杀死;要么成为祂的祭司,祂会原谅这些人类,让他们回到畜生棚。我选择了后者。但同时,我求了一个恩赐,将科恩送出去。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只要回到人类中一定能将虫之城的情况告诉其他人,届时所有人都能获救。”
“但是科恩拒绝了。”
在那个时刻,他亲自送科恩离开。
在通往生路的门前,他最好的朋友流着泪抱住他,声音嘶哑地说:“逃吧,快点逃出去。如果是你一个人,一定可以逃走的。”
那时的瑞克斯还是一个少年、乃至于孩子。他没有科恩高,仰头注视着友人,身上的衣服滴着血,友人的泪掉在他的脸上,晕开湿漉漉的温热。年轻的首领连眉毛的弧度都没变一下,他伸手擦去友人的泪水,语气很轻。
“科恩,我能逃到哪里去呢?如果我走了,这里的人又怎么办?”
“去人类社会。”科恩的手指用力抓进了他的肩膀里,“没谁必须对谁负责,如果你留下来,女王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摧毁你。祂就是一个变态、疯子、你不能留下来!”
“祂不会杀了我。”
年轻的首领冷静回答,眼睛是不正常的重瞳。虫化剥夺了他的一部分感情与触感,这才能够迷惑外面的高等虫民,让双方得以在此肆无忌惮的交流。
“【虫之女王】需要我的痛苦来填补祂遗留的伤。在我彻底失去斗争的意志前,祂不会杀死我。”
“正是这样才不能让你留下。现在的女王已经很恐怖了,倘若补全了伤口,我们该怎么战胜祂?”
科恩掷地有声,他眼中燃着火焰,年轻的首领却不会觉得疼痛。副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只有你才能找到杀死【虫之女王】,救出所有人的办法。你是我们的首领,如果连你都做不到,我们谁能做得到?”
“况且就像是你一样,我也有私心。我希望我最好的朋友能够逃出去,不会被那个怪物折磨。留下来比死亡更恐怖。”
“听我的,我们全部主动虫化,我代替你回去,你代替我逃走。”
这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科恩的血脉等级也很高,但是远不如他,一旦被发现肯定会死。
年轻的首领可以控制自己的虫化程度,甚至在高等异变后再变回来。但科恩不同,他想要伪装成首领必然虫化,一旦主动虫化,他势必陷入疯狂而死。
他想要反驳,可科恩脸上已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虫鳞。他没有留下一丝余地,表情透出决然与冷酷。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面前耗尽生命地舞动。哪怕是虫化后的年轻首领都不由屏息,为之触动。
倘若虫民身上的结构还算得上美观,那么磕头虫血脉者虫化后比它们更像是怪物。
但科恩的神情很平静,仿佛前方即将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约定好的未来。
他盯着首领:“你要活下去,终有一天,你会替我看到这场战斗的胜利,对吧?”
不、不是的。我想要你活下来,我……
在这些话说出口前,科恩拍了拍他的脑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两人擦肩而过,副手向他的背后走了过去。他就这样走出了门,没有给首领留下一丝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