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涿没有当过父亲,甚至没有养过一只宠物,他需要负责任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己。然而此刻,他却知道了拥有责任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每一位信徒,都是虔诚可爱的,都是懵懂而不知世的、天真的孩童。
在神的位置上,祂被信众们托付以纯洁的爱意,同时也平等地将这爱回馈给他们。
但青涿始终只是一个人,一个需要牺牲掉这些信徒、换取生命的人。
属于神的博爱与属于人的自私在他的体内各自为营、短兵相接,疯狂地争取着掌控权。
而他几乎要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丢盔弃甲、逃避现实,却又能死死抓着自己的最后一根理智,艰难地让它占据主导。
密密麻麻的丝线更加明亮,透着仿佛有温度的暖光,有一道声音自远方传来。
它温和柔软,像是在和什么人进行着对话,光是听那道声线,都能想象出说话人脸上慈和美丽的笑容。
【如果一定需要信徒牺牲该怎么办?……哈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是啊,这种时候,怎么办呢。
青涿下意识地在心中发问,站在黑暗里静静等着它的回答。
【信仰,从来不是操控。】
它说,语气依然柔和。
【真正的意愿依然掌控在人自己手中……小涿,命运从来都是由人类自己来缔造的。】
【你想,如果发生战争,战场上会有人牺牲,该怎么办?】它循循善诱,【战士为家国而抗争,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吗?他们知道,他们甘愿,这其实也是一种信仰。】
【当灾难发生之时,有的人类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仰?】
【倘若真到了你需要信徒牺牲来保护你的那一天……你应庆幸,也应悲伤,更应该加倍地去爱他们,知道了吗?】
那声音没了后文,即便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也只有黑暗的空间与凝滞的空气陪伴在他身边。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簇拥着青涿,被撕成两半的意识被温柔地拼成整体,他怔愣着,小声地、茫然地、小心翼翼地叫出了那个从未说出口的称呼。
“知道了。”
“……”
“妈妈。”
…………
青涿离开以后,原来的座位上只剩下季红裳与驭鬼师。
虽然周御青什么事儿也没有做,甚至闭上了双眼陷入浅眠一般一动不动,季红裳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像是坐着的椅子发烫一样,怎么坐都不安稳。
那只没蘸墨的毛笔在她指尖灵活地转动,正如她现在百转千回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