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声不大,却眼泪涟涟,一颗颗晶莹地落在土壤间。王晋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明明曾经是赤恋如火的恋人,他却对着此时的柯满满束手无策。
慌忙之下,他只好搬出了吕星宇的话:
“满满、满满你听我说,吕星宇有预料到这个情况,他会想办法脱身的……你忘记他刚刚对你说的了吗?你要保护好这串火,不能让他失望。”
听到最后一句,柯满满仅存有“躲藏”二字的世界观蓦然发生了松动。她仿佛听懂了,又仿佛只是哭累了,哭声小了下去,擦了擦眼泪,固执地抢过王晋手里的火把,学着吕星宇的样子用另一只手挡住火苗周围的流风。
王晋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情绪稳定下来的女孩却不由得心酸。他也抬起眼往吕星宇消失的那条路深深望了望,目光中有担忧,亦有信任。
试衣间-学生衫(16)
校长室内,窗明几净。
“换上吧。”一件白色的长袖朝青涿兜头扔来,柔软的衣料堆叠在臂弯上。
少年惊惶地抬起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只轻轻嗫嚅了一下,把话吞进肚子里。
片刻后,屋子里出现了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
相比于短袖衬衫,长袖的设计显然更为丰富,袖口做出了灯笼袖的样式,在手腕处又由松紧带收了口,收口处留了一圈喇叭状的花边,上面缀有细密的镂空蕾丝,乍一看很像是欧洲中世纪贵族衬衫的设计。
袖口多出的一道花边使得整条袖子有些过长,遮住了少年整只手掌,露出如细藕般的白皙手指,如同花瓣堆垒中心处的花蕊,带来股圣洁的美感。
杨爱德眯眼笑着,眼尾挤出层层叠叠的鱼尾纹,比灯笼袖里的褶皱更加密集。他伸手想要拍一拍吕星宇的肩膀,却好似惊动对方那颗紧绷而脆弱的心脏,吓得偏过身连连后退。
后退中,尾骨猛然被横空出现的办公桌别了一下,青涿上半身朝后一仰,两只手掌紧急在桌面上撑了下才稳住了身体。
他双眼如同森林中嗅到危险气息的动物一般睁大,颈边的花边领口簇拥着他苍白的脸颊,也簇拥着他眼眸内染上惧意的水纹。
痛苦、害怕,他人的负面情绪却成为了杨校长颅顶加冕的桂冠,让他享受地咧开嘴,“现在知道害怕了,嗯?”
得势者春风得意,丝毫注意不到暗处涌来的浪花。
借着花边袖的遮掩,青涿的手指摸索起掌心底下羊绒材质的外套。
杨爱德的救命药盒就在这件外套的右口袋中,此前他随手把外套放在了办公桌上,因为自己在学校里的无上权势而没有提起一点警惕心,眼下却被青涿趁虚而入。
他的指尖摸到一小块隆起的布料,心中估摸着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标,便在周围细细探了一圈,终于摸着了口袋的开口处。
“校长,”私底下小动作未停,面上青涿还必须应付着杨爱德,免得对方忽然生疑。他眼睫颤抖着,将脑袋低低垂了下来,闷声道,“我错了。”
灵活的手指游弋到口袋之中,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钥匙串,用食指与中指夹住那只冰凉的塑料盒,迅速从口袋中滑了出去。
与此同时,杨爱德有些惊讶地挑起眉头。
吕星宇的性子有多么不服输,他可是知道的。即便在治疗室里被电得浑身抽搐,眼泪流干,等他稍微恢复过来了、喘过气时,他便会恶狠狠地朝自己瞪一眼,然后将他在网上学到的那些不入耳的脏话喷涌而出,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之后的处境。
其他的孩子被送进学校时,或许一开始也如同他一般叛逆、不服管教,可只要经历过几次治疗、体罚,就能学会服从,乖乖收起自己浑身的刺。就连策划这场逃逸的那个名为王晋的学生,在今天之前也表现得格外安分。
杨爱德不在乎这些学生心中到底如何看待他,他只在乎表面。哪怕那些学生在心里恨意滔天,要将他碎尸万段,但当他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还是俯首帖耳、乖乖就范。这不是被蒙蔽欺骗,这是权力的象征——就像古代的统治者一样说一不二。
所以,在一群心怀不满的小绵羊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刺猬,还生得格外美丽时,杨爱德胸口的那根神经便被触动了。
“你过来。”他脸色有些沉。
在唯唯诺诺的学生之中,唯有吕星宇能带给他那种虐待产生的快感。因为他不服气、因为他勇于反抗,他永远是那么鲜活,连哭泣时都那么动人,在一次次的暴力镇压下仍然可以随时随地满血复活,叉着腰凶狠地亮出利爪。
电击的游戏玩久了,杨爱德已经快无法从中获得乐趣,唯有电击吕星宇时,才能重新被强烈的快感席卷全身。而如今,这个玩具似乎快被他玩坏了,居然前所未有地在他面前承认了错误。
这怎么行呢。
这厢,青涿只是蓦然投放到吕星宇体内的一抹幽魂,他甚至没能和吕星宇沟通一句话,所有一切线索全靠自己慢慢摸索得来,更不清楚杨爱德心中所想。
若是他知道杨爱德此刻的心理活动,怕是会被气到无语。
妈的,这老畜生是神经病吧!!好声好气地对待他他反而不舒服,非要人狠狠骂他一两句!!难道他是有什么喜欢被人骂的奇怪性癖吗!
当然,此刻的青涿毫无察觉,他悄悄借着袖口的掩护,将手中的小药盒塞进裤口袋之中,朝杨爱德走了几步。
那位常常笑眼眯眯、乍一看如同和善的邻居大伯一般的校长静静看着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语速缓慢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