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过生日的时候从来没吃过蛋糕。我想吃一口爸爸买的蛋糕,可以吗?”
一道清脆的童音在他耳边问。
不需要回答,一阵腾空而起的失重感便迅速将青涿包围,如同从万米山崖之上下坠。
几秒后,下坠骤然停止,鞋底终于踩实到地面上,昏昏沉沉的脑袋也趋于清醒。
“嗑嗒”,一声清脆的关门上锁声在身后响起,青涿睁开了眼。
眼前有些昏暗,入目的是一道狭窄的玄关,以及一台几乎与自己鼻尖齐高的鞋柜,里面满满当当地放慢了各色运动鞋、皮鞋、高跟,还有一排鞋码小上许多的童鞋。
他低头看着身上那件橙白相间的干净毛衣,望望地板,又抬头看看高悬于顶的惨白色天花板,大概估摸了下自己目前的情况。
这件衣服的主人果然是一个小女孩,年龄在十岁左右,而身高约莫一米四上下。
“愣什么?赶紧进去,我马上还得出门。”后脑头顶处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同时有只手推搡了一下青涿的后背。
初来乍到,身后的男人并不知晓如今女孩体内已换作另一人的灵魂,青涿不打算打草惊蛇,便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了走。
玄关后头便是一间称得上狭小的房子,它没有客厅,是公寓形式的一居室构造,双人床与衣柜、餐桌、杂物柜等等东西全都挤挤挨挨在一个房间内。但这一居室似乎经过屋主的一番改造,将入门处东边的一块区域用木板围了起来,围出一个小房间。
这样窄小的屋子本没有玄关一说,其实是那围出的小房间将门口区域压窄而形成的。也由于小房间墙面的遮挡,大房间的白炽灯光无法投入“玄关”,导致视野的昏暗。
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而听身后男人话里的意思是他马上也会离开,届时只留自己一人,探索起来会方便得多。
青涿左右看了一圈,干脆便在那双人床的床边坐了下来。床垫有些高,短短的双腿够不全地面,只有脚尖能够点地。
他终于看清了身后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身穿一件皮衣,下身是普普通通的黑裤,脚下一双黑色运动鞋看得出来穿了很久,鞋帮因长久的使用而微微撑大,纯黑的鞋面也脏成了雾蒙蒙的灰色。
男人鼻子下、下颚上长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胡茬,暗黄的皮肤被皱纹折叠出层次分明的效果,两圈青黑挂于眼珠底下,看上去憔悴不堪。
他大步走到房屋西侧,那里显然是另一个空间,以滑动型玻璃门隔开,只是由于门上贴着大片大片的广告海报,看不清里头的布局。
最古怪的是,这种玻璃门一般不会带锁,即便是有锁扣也只是如窗户那种拨动型关卡,但眼前的玻璃门却被特意凿上了门栓,栓尾还挂了把锁。
男人走到玻璃门前,疲惫的双眼有些无神地望过来,声音嘶哑,“你要去厕所吗?”
青涿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意识到这扇玻璃门背后有间厕所,“要。”
话一出口,他被自己骤然清脆稚嫩起来的嗓音吓了一跳,差点左脚尖绊右脚跟摔倒,好在稳稳扶住了床边。
男人没有吭声,沉默着从自己裤口袋里掏出钥匙,解开锁扣,将门栓拉开,又把身子侧向一边,“去吧,快点。”
他的身高不算高,看起来也就一米七五上下,但对于此时的青涿而言就像是一堵大山,不,准确来说,更像是一块高高的、漆黑的墓碑。
下意识涌上脑中的形容叫这具身体潜在的意识瑟缩了一瞬,青涿收回看他的视线,双手并用推开了解除封禁的玻璃门。
门后的空间是长条形的厨房,层层叠叠油腻厚重的油烟糊在墙壁上,把锅碗瓢盆、灶台橱柜都蒙上了一块块黏糊糊的油垢。厨房另一端还有一扇门,敞开着,黢黑之中隐约露出个瓷砖堆砌起来的蹲厕。
门边的墙壁上有个开关,青涿将它摁下,厕所那一块区域随着灯芯微炸的“啪”声点亮,灯光昏黄,连带着里面的白色瓷砖、墙面全都铺上了陈旧的滤镜。
在青涿抬脚迈过厕所门前的止水坎时,门外的男人被他慢吞吞的动作惹急了,微微抬高嗓子:
“你快一点!”
试衣间-童装(2)
父亲——如无意外的话,侯在门旁的男人就是女孩口中的爸爸,那便暂且这样称呼他吧。
父亲嘴上催促着,手上也极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门,他烦躁地换了个站姿,随后又从裤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叼在嘴里点燃。
“知道,我很快。”青涿应付了声,把卫生间的门关上,脊背贴着门扇,丝丝凉凉的冷意从毛衣的细小孔洞渗到皮肤上,有点冷。
卫生间很小,蹲厕旁就是淋浴区,瓷砖上布满红砖色的水垢,看着便不大干净。
没有柜子,只有几个生了锈的铁架子置物,歪歪倒倒放了些瓶瓶罐罐。架子下是白瓷做的洗手台,台面陈旧,甚至裂开了两道缝隙。
家里很穷,且不常打扫。
青涿暗暗给这个“家”打上两个标签。
但是……这个明显疏于照顾的家里怎么会放一株需要人额外照顾的绿植呢?
青涿将洗手台上一株多肉盆栽端起,它用一块成人巴掌大的瓷盆栽种着,青花瓷的花纹很是漂亮。根绿尖红的多肉绽成一朵肥嘟嘟的莲花形状,长势良好,明显被人精心呵护着。
盆栽没什么异状,他将其轻轻放下,转而看起了镜中的自己。
洗手台前的镜子贴在墙上,沾了不少牙膏沫,雾蒙蒙的。镜内的女孩样貌平凡,单眼皮上留着齐眉的厚刘海,头发很茂密,用一只黑色皮筋扎在后脑,扎起的马尾辫走起路来还会一摇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