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后的皮筋不知道被什么勾了一把,整根断开,乌黑的齐肩发散落下来,又被风吹得向上抖动。同样往上卷的还有过宽的校服外套、两只细瘦如枝的胳膊。
像一只翩跹坠落的黑蛾。
…………
死而复生的感觉,就像是从一场有惊无险的梦境中醒来。
第三场轮回如期而至,青涿又一次站在狭窄无光的玄关口,于午夜时分回到了拥挤破落的余家。
许多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做起来便能行云流水,他效仿上次那样从卫生间里顺来了多肉盆栽,弯下腰捂着肚子露出疼痛难忍的模样。
不出所料,父亲没有表示出任何怀疑的意思,还嘱咐他多多喝水。
青涿乖顺地应下,抬起头,仰视着相对来讲高大许多的余民光,第一次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爸爸,能多给我留些水吗?”
因为入口的水掺了符灰而生出异味,余盈水一直不怎么喜欢喝水,这让余民光时常会陷入某些不必要的担忧——他比任何人都在意余盈水的生死,他太希望用这个讨债鬼的生命换回自己该有的无上荣光。
因此,当他低头对视上那双黑白分明、透露着孺慕之情的眼睛时,他几乎都不需要做出选择。
把嘴里还未来得及点燃的香烟捏到耳朵上夹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宛若高山一般沉稳可靠。
“我去找邻居借点水。”
青涿坐在双人床边等了会儿,不出两分钟便等来了借水归来的父亲。
他端着两口瓷碗,碗内清水在灯光下荡漾生波。
“谢谢。”青涿抿唇而笑。
余盈水的五官稍显平凡,但恰是这种平凡,落在了九岁的女孩儿身上,更显得格外可爱。只要稍微做点表情,那份镌刻在灵魂里的生动便会打破容貌上的一潭死水,让它撩起涟漪,潺潺动人。
只可惜,这份可爱还没有被余家里的任何人挖掘便埋入了黄土。
目送着父亲行色匆忙地出门,青涿走到放水的玻璃桌前,低头一一从三块花色各异的瓷碗上嗅过。
毫无疑问,它们全被加了“料”。
如此看来,余父手中应当有不少荣婆给予的符咒。毕竟那位老妇几十年来兜售了不知凡几的古曼童,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一个买家上,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只可惜,之前的轮回里青涿几乎把这个小出租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符咒的半块影子,怕是被余民光随身带着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要点符水来补充弹药了。
青涿从余盈水的书包一侧拿来她喝水用的水杯,把那三只碗里的水通通倾倒进去。到最后,还剩下小半碗装不下,他略微思索,干脆仰起头喝了个干净。
那鬼婴不是喜食人肉吗,也不知道掺了符水味道的肉它还下不下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