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涿蹲在地上,嗅过其中一撮的味道后,又用一只干净的手指捻了剩下那堆的细末闻了闻。
药草的味道大多相似,但后闻的那一撮相较于前面的还是多出了股辛辣味,是添加的药材发生了变化。
灯下的青年招招手,示意其他人也来闻闻看。
他自己则站起身退至一旁,身体有些酸累地靠在桌边,撇掉了指尖的残留物。
“怪不得……”吴穆闻过味道,低声喃喃,“怪不得他们要多此一举做诊断。”
在塔古族内,要购置木偶的人都需得去额尼处诊断,由额尼判断购置什么类型的木偶,收了钱再把订单通知给木雕坊。
其实这个事,由木雕坊自己派个人来做就已足够,多加一道工序反而画蛇添足。
如今再看,这哪是画蛇添足,说是画龙点睛也不为过!表面上治病挡灾都是人偶的功效,实际上恐怕还是靠着额尼医生开的药方。
周繁生对木偶肚子里装着的碎药末没多大兴趣,反倒拾起了那只肚中有药的小型木偶。
他扭着手腕,把这木偶放在自己眼前转了几圈,忽然出声道:“这只木偶,是我做的。”
外人或许看不出这些木偶的区别,但精于手工的人要想认出自己的手艺很简单。
见他双目微凝、盯着木偶被挖空的肚子,青涿淡淡提醒:“这几次轮回里,昂鲁都来找过你吧?”
周繁生点头。
昂鲁能如此精准找上周繁生,前提得是他亲眼看过周繁生的大部分作品。
…按道理来说,就算不放心外族学徒们的手艺、怕他们粗制滥造砸了木雕坊招牌,在荣西这位昂鲁亲传弟子的监管下,这位大佬也没必要挨个儿检查过去。
除非他要往上面做手脚。
“等于说,下了订单以后,额尼那边准备好药材送到昂鲁手上,昂鲁再加工人偶,把肚子凿成空心、把药塞进去?”吴穆想了想,咋舌道,“一个人,这么大的工作量吗?”
“工作量再大他也只能一个人做。”林珂靠在墙边,语气平缓,“这种事情不可能告诉外族学徒,即便塔古本族的学徒都得瞒着。”
话音刚落,青涿发出一声笑,眼皮懒散地垂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人贪心过了头,就会连同伴的肉都想啃上一口。”
在木偶的强势打压下,几个族群内部的药草价格已经跌到谷底。即便是派阿塔格到山外买的药材,价格也远比不上木偶的标价。
若让塔古人知道了木偶治病的真相,那还有哪个傻子会甘心当冤大头,花十倍甚至百倍的价格去买一个华丽的木偶型包装?
先不说知道的人一多事情更容易败露,光看那极有可能被人分食的利益,赛罕几人就会选择把事瞒得死死的。
因此,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也就赛罕、昂鲁、额尼三人,顶多再加上一个外出采买的阿塔格。
这就是与恶人结伴的隐患。
每个人都心怀叵测,为了填饱自己从不满足的胃口,甚至会把饥饿的目光投在同行人身上。
青涿噙着淡笑,睫毛投下的阴影将眼神遮得晦暗不清。
他很熟悉这种贪欲。
爻善不告而别时,他连小学都还没毕业。好在家里留了足够的钱财,足以支撑到他能够外出兼职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