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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木雕坊不闻鸡鸣,只有飘逸在空中的薄雾、以及把小水粒惊散的一声呼喝。
“起来了,赶紧都给我起来!”荣西气沉丹田,喊出的叫声足以覆盖上坊中每一个角落。
一间石屋内,屋中五人早早就起了身,彼此间蔓延着粘稠的沉默,脸色不佳。
昨夜五人都喝过药,直到睡前也没出什么事,本以为顺利延缓了这次轮回罹患疫病的时间,却没想到还是有人中了招。
周繁生站在水缸前,隔着晃出微波的水面看到了自己生出暗红色斑的脸颊。
“等会儿我们就去问问桑吉古丽那边的进度。”吴穆赶紧道,“肯定没事儿的,说不定今晚之前咱就出去了。”
发了低烧而有些迷迷瞪瞪的周繁生也只能点点头。
几人走出石屋门后,望见了端立正中央的荣西,和他面前的一群衣着各异的学徒们,遂也跟着同屋的完吉族人一起走了过去。
“今天要干什么?昨天都发生那种事了,应该不雕木头了吧?”
“不知道啊……反正我不搞了,万一哪天自己也变成木偶呢。”
昨夜的狂风骤雨将塔古席卷了个遍,与木偶关系最为紧密的木雕坊被吹走了身上的荣光,在族里的地位蓦然尴尬起来。
青涿注意到,院墙边原垒着的一排原木已经被撤走,只留下一道光秃秃的岁月印记。
“干完这两天的活儿,你们就回自家去。”荣西站在最前方喊,“养鸡也好,种田也好,该干嘛干嘛。“
仅一夜的功夫,塔古族里的人都对木偶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作为运转关键节点的额尼更是六神无主,势必不可能再碰这些邪门造物一下。
三人花十几年经营起来的暴利工具即将分崩离析。这木雕坊,也将在恶欲之花折茎凋零时一同坠入泥潭。
荣西仰着下巴,身上的傲气却并不因这场变故挫灭半分。或许就像桑吉古丽说的,他从小就这样,傲慢的臭毛病也不是因为地位变高才滋生出来的。
他依旧厉声呵斥了一个姗姗来迟的学徒,在众人噤若寒蝉时分派了任务。
木偶早在十几年间填满了整个塔古,想在一朝一夕之间拔除并不容易。
光是作为葬品被埋入土里的就有不少。若是那种棺中无人、埋在墓园的还好;要碰到没火化尸体、又带着木偶一起下葬的,那就棘手得很。
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棺木都埋在墓园中,有些塔古人恋家,选择在自家山上埋棺,要挖出来还得走一段坑洼艰险的山路。
绝大部分外族学徒都被派到族里、墓园等地帮忙,只留那么两三人去处理木雕坊仓库中滞留的存货。
周繁生烧得手脚无力,荣西担心他临走前还给塔古人投一波病毒,便干脆让他在屋子里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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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沉,无孔不入的乳白色微粒填满了每一道瓦缝,让人难以分清是雾还是霾,只觉得看任何东西都好像褪了色、蒙了层模糊滤镜。
青涿抱着一只大竹筐,筐内堆着数十只小型木偶。他的额发已经被水汽染湿,耷在眉头格外不适,只好腾出手来拧了一把。
身前是空前热闹的墓园,几十人握着铁锹弯着腰,一铲一铲地把土撇开,看着地底的棺盖露出一角,眼底浮出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