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单的纸张很白很光滑,葛王生从小到大还没有在这样的纸上写过字。
他小心地把报告单卷成不会有折痕的卷筒,披好雨衣坐上了已经被淋湿的自行车座。
长窄的车轮扭了几下,缓缓碾过水泥地面的积水,前进的方向却并非充斥悲郁的小家,而是路边的打印照相馆。
演出(91)
“我……没病???”
说出这句话的中年女人缩在狭窄的沙发中,语气与神情中没有太多震惊,而是纯然的疑惑。
“我没病。”她又低低喃了句,“我没病。”
齐丽蓉半垂着头,卷发盖住了她半张脸,从青涿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痉挛一般不停颤抖的嘴。
在这一场持续二十年的谎言中,他作为一名只与对方接触四个多月的邻居,都能切身感觉到对方对“病”的执念。
她的病已经扎根灵魂,愧疚和补偿像是对病的赎罪,让她彻底服从于好吃懒做的丈夫、以堪称卑微的方式换取心里的一丝安定。
二十年,她已经完全认定自己就是一只病虫了。
便是有偶尔的忤逆,在丈夫搬来镜子对着她,她看到里面那只肮脏可恶的病虫时,心脏又爬上了枷锁。
事到如今,一柄猛锤砸烂了镜面,让她看向镜子里因裂纹而面目全非的自己,这才迟钝地发现,她这半截人生都困在了那张报告单上,困在了镜子里。
“我没病!!”一声怒吼猛地从女人的喉咙口冲出,她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烟灰缸,以一种孕妇难有的灵活姿态从沙发闪出。
“我没病!!!”
“砰!!”
又是一道泣血似的吼叫,刚刚被妇人细心用抹布擦擦净的烟灰缸重重砸到葛王生的后脑上!
“去死!!恶心的骗子!!”齐丽蓉哭叫道。
葛王生嘴里还叼着烟,刺鼻的烟雾从他鼻孔与嘴缝中徐徐溢出。他被打得宕机了一秒,吐了烟转过身时,窄小的眼睛正倒映出齐丽蓉再次高扬起来的胳膊。
“妈的,你发什么病?!!”他咒骂一声,手臂一抬拦下了那只烟灰缸,后知后觉地伸出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后脑。
一手温热粘湿。
然而,不知是他话里的哪个字又刺激了眼前的疯婆娘,齐丽蓉圆目怒睁,用力挣扎着被桎梏的手。
“我没病!我没病!!“她声嘶力竭地大喊。
女人陡然抬起的膝盖直直撞向葛王生腹下三寸最脆弱的地方,骨折一样的剧痛让葛王生蓦地卸了力,弯腰捂着□□蜷缩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胸口大幅度起伏喘息的齐丽蓉哭着笑了起来,她手臂脱力地下垂,手指松开,烟灰缸掉在地面,哐当一声响。
她垂着眼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笑声一阵比一阵苦涩凄厉。
然而,在被她忽视的另一端,痛得咬牙切齿、头晕目眩的男人悄悄伸手,手指摸索着勾住了柜子上放着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