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扑在栏杆外望着他,和天上的太阳、廊下的野草并无区别,它们都是存在于他意识里的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一切。
美好的一切,卑劣的一切,从外表渗透到内脏之中,仿佛就连贫瘠的思想也袒露在外,不着寸缕。
怎么偏偏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呢?
青涿思考着。
睁着眼睛盯视他的母亲相较于其本人实在无害得多,兴许是这几日每次倒饭时都有这只幻觉在场,青涿不自觉间把它也当成了一种陪伴,破天荒地朝她笑了笑。
“妈妈。”他轻声唤,“你来了。”
他在走廊边挑了只野草稀疏的台阶席地而坐,饭盒搁在脚边,又把那块挡在破缺的墙角前的红砖移开。
深色的土壤、腐烂的饭菜顿时得见天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青涿心跳骤停。
“小涿,你在干什么?”“幻觉”忽然发问,“为什么带着饭来这里?那墙角里的饭…全部是你倒掉的吗?”
这是幻觉第一次开口,青涿动作一顿。
“小涿,你回答妈妈。”她说。
青涿猛地被一股凉意从头顶灌下,这凉意与他每晚被迫进食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他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收回手站起身。
“妈妈……”他怔怔地看着护栏之外的母亲,小步往前走,柔软的鞋底压过一片肆意生长的野草。
以往的幻觉都是这样,只要他一靠近,就消失了。
然而这一次,他走得很近很近,近到踩入了母亲的影子内,妈妈那柔美的脸颊仍印在瞳膜里。
影子……
前几日的幻觉,是没有影子的。
青涿心跳骤停,手脚麻木。
“小涿,是你把饭倒掉了吗?回答妈妈。”母亲的声音冷下来,似冬日悬在房檐上的冰锥,“是不是你,小涿?!你是不是生病了?!!”
青涿低着头,头晕只得听得一阵嗡嗡声,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只看着她抹了唇膏的、鲜红的嘴唇。
被称为直觉的想法猛然跃入脑中。
绝不能让妈妈发现自己生病了……
绝不能让妈妈发现…
“青涿。”
就在这时,另一道脚步从旁边走来。
…是金辰吗。
青涿眩晕着转头,却对上一双他逃避了一整天的眼睛。
属于周沌的眼睛。
家(10)
是周沌。
那个说他奇怪、斥他懦弱的人。
喉咙过于干涩,仿佛龟裂的土地要从两边扯开,激发尖锐的痛感。
青涿呆呆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