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滚过热汤,粘稠地扒在那嗓子眼里,仿佛与另一个生命产生了微妙诡异的连结。
血腥味萦绕在齿间,当母亲端着空碗离开时,青涿终于忍不住趴到床边干呕。
药汁锁在身体里,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擦了擦嘴角,捂着有些抽搐的胃部,筋疲力尽地躺回被褥里。
快结束了。
一切都快结束了。
…
后面的几天,青涿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不,应该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过去。
回到了刚记事的那段时间,变得异常粘人。
“妈妈,你要出门买菜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青涿能正常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也不再脆弱得像一张纸。母亲想了想,替他围上围巾,戴上毛绒帽子,出了门。
还没上学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是这样牵着手去买菜。不新鲜的菜叶子被菜贩择了丢在地上,地面又被鱼摊里漏出的水浸湿,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生鲜味道。
青涿不讨厌这种味道,正如他不讨厌母亲做饭时的油烟味、刚洗完碗手上的洗洁精味一样。
“会挑菜吗?”到了菜摊前,母亲笑着问他。
“你看,这种颜色比较深的就是偏老的,摸上去会有一点粗糙的手感…”
吃完饭,青涿又打开电视,调到母亲最常看的频道,偎在她身边打着盹。
母亲的手伸到他发丝间轻轻拨拢,另一手拿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低低地像是催眠曲,在安静的春日午后缓缓奏起。
然而,接触到头皮的却不是母亲柔和的指肚,而是毛线手套。
美好的假象破裂开,惊醒午后酣眠。而到了晚上,那裂缝变会被猛然撑大。
黑暗的卧室里没有母亲的影子,青涿趴在床边,久久无法从喝血的恶心感里抽出身。
母亲的情况更糟糕了。她身上传来了阵阵霉味,几乎快盖住浓郁的玫瑰花香,从衣服底下的躯体中散发出来。
她嘴角的溃烂扩散到半边脸上,像是得了恶性皮肤病一样,不得不戴上口罩。
青涿抱住自己,在被子里轻微发着抖。几乎与白天那温和亲人的少年割裂成两半。
快了…快了……
他这么对自己说,像一句潦草的安慰,却还不敢说出口,睁着眼熬到半夜,才浅浅睡去。
然而,因为脑袋里一个惊天动地的想法,他便是睡也极不安稳。看不清的梦境一个接一个。
他在梦里气喘吁吁地追逐着母亲的背影,在最后伸手就能撩到她发丝时却被蓦然出现的一堵墙隔开。埋了钢筋的水泥墙,惨白而参天。
高墙连成一片,一望无际,他又顺着墙奔跑,累了便放慢脚步,休息好了又加快脚步,遇到墙角就跟着转向。
跑到最后他才发现,那墙围成了一个四方形,是一只无门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