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瞪圆了眼睛:“柳四婶,你这话可不敢乱跟人说,让人听见了会笑话我哥的。”
柳四婶笑道:“你放心,我老婆子话虽然多,可不嚼那些造孽的烂舌根,你两家这事我可谁都没说过,就等着你们的喜日子呢。”
杨玄和程景生还是为鹿角的事推拉了半天,最终程景生说鹿角他不能收,但是可以帮着拿到市集上换成钱。
自从杨大福走后,杨家的山货就一直很难带出去卖,一来姜腊梅一个寡妇不好抛头露面去市镇大集上,二来就算她腆着脸去了,人家贱价强买甚至直接哄抢,她一个寡妇也难招架。家里的孩子们就更别说了,杨玄虽然已经十五了,但毕竟还是个半大小子,买主见他嘴上没毛,还是要欺负人。
所以,从前杨家攒下山货,只能托二房的人代卖,要看人脸色不说,还免不了被那家人暗地里抽水,眼下两家闹翻了,更不知山货要怎么才能卖出去。
偏偏杨家又没有田地,如果没有办法卖东西换粮食,就彻底没活路了。
昨天晚上姜腊梅还虑到这事发愁呢。
当时杨青青说,他跟杨玄和姜腊梅一起去集上卖东西,要有欺负人拿东西不给钱的,自有他兄弟俩去跟人拼命。
姜腊梅就数落杨青青,说他虎,更不敢让他跟着去了。
现下,杨青青没想到程景生连这个也考虑到了,心里高兴,就说:“那你什么时候卖东西接上我和我娘,咱们一起去。”
程景生又笑了,说好。
傍晚的杨柳村,杨迁的哀嚎再次响彻天际。
他痛得冷汗直冒,一边哭嚎,一边像条泥塘里半死不活的烂鱼一样不停扑腾,又被人一把死死按在了床上。
周云仙见不得儿子受苦,跌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有你这么给人治病的吗?”杨大健也听不下去了,一把将程景生拉了起来。
程景生冷漠地擦着手:“他这胳膊不接上就废了。”
下午劝架的时候不知道,现在这一看,程景生才发现杨迁的手臂竟被杨青给打脱臼了……
程景生虽讨厌杨迁,但也并不是故意让他痛得死去活来的,只因医者有擅长的活儿,就有不擅长的,程景生给人开方针灸都还可以,但是按摩、正骨什么的,他是真水平有限。
能给他接上就不错了,不能要求他技术多高超,无痛治疗更不可能。
“那也没有你这样的接法呀,你不是要我儿子的命吗!不要你治了!”周云仙拍着大腿哭。
杨迁也叫喊起来,用那只好的手锤着床,说:“姓程的他就是故意的!今天在山上他就拉偏架!他跟二房的就是一伙的!娘,他们就是合起伙来欺压咱家,要治死我才罢休!”
程景生这么一听,彻底火大了,心想要不是我拉架,你这会儿已经被杨青打了个臭死,真是从没见过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没想到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周云仙那个老泼妇听儿子这样一说,噌地站了起来,闻着味儿就开始表演她的传统艺能,道:“杨青那个小不要脸的!原来是又勾搭上你了!怪不得,这两天你们两家你来我往的是干啥?你们两个奸夫卖货!丧了良心的,就你这德性也算读过书的人!我呸!”
程景生不会跟妇孺动手,要是杨大健满口嚼这些蛆,他早揍人了,好说也得卸他一条腿。但这也恰恰是杨大健的恶心之处,他就是拿住这点,所以一直都是让周云仙这个恶妇出去咬人,别人不好跟一个妇人计较,就只能吃亏,让人没个抓挠。
不过,他也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于是直接提了自己的医箱,提步就往门外走。
“站住!”看他要走,杨大健终于急了,追出去把他拉住不放,“你得把我儿子治好啊,你走了,我儿子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程景生脸冷得吓人。
“哪有你这样的人!你给人打残了,还不给治!我家杨迁那是写字的手!你耽误他科考当大官,我们家跟你拼了!”周云仙又疯狗般扯住了他。
此刻已经闹到院中,四邻都撇嘴咂舌地看着热闹。
程景生心想,杨迁能考个屁的科考,道:“方才是你自己说的,不要我治了。”
周云仙愣了愣。
“你们带他找别的郎中看吧,诊金我全赔就是。”程景生说,又慈善地提醒他们,“不过离这最近的郎中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北固村,你们脚程快的话,也要半夜才能找到人了,到时候他的手还来不来得及接上,那我是不知道。”
说完了就头也不回往外走。
杨大健夫妇一下子都傻了,大眼瞪小眼了一瞬,这才知道怕,只得又放下脸面,死乞白赖哭哭啼啼地把他往回拉。
他俩人怎拉得过程景生一个大小伙子,程景生倔牛一样继续往外走,一把就将他二人推在地上,大步流星回家去了。
杨青青一边吃着香喷喷的小炒蕨菜黄牛肉配大饼,一边听着夜幕下杨家二房那边凄厉的惨叫,心里别提多有滋味儿了。
他忙着吃,小妹杨彩负责叽叽喳喳地给家人复述今天的事故,姜腊梅听得直念佛,心里又怕杨青再闯祸,但又因为程景生能护着他而高兴。
听着那边声音小了,想是已经治完了,杨玄就拿起给程家预备的那盆菜往外走。
“这个还没拿,”姜腊梅道,忙着把桌子上的一盘刺嫩芽和香椿芽拨了半盘子让他一起端过去,“把这也带上,还有大酱,咱家自己腌的,也让他们尝尝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