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君姑娘才?道?:“你?从前对我说,你?梦见过?千万年前那位神女之事,还说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如今你?又能操纵她的神器,你?不觉得,你?就?是她吗?”
“或许罢,”朝露想了半天,微笑着答道?,“虽然这些前尘往事我还没有弄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们是不同?的。神女生在九十九重天上,享天地之养,有至高权力——所谓有多大权力,便做多大牺牲嘛。她没有选择,所幸她有牺牲的勇气和决心,虽然痛苦,但不会?后悔。我呢,没有凌驾众生之上的感受,也不愿有,无论我们有何关联,我,都是我。”
“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推到……不得不牺牲的境地去?”
“这样的情况太糟了,我又不知道?怎么办,干脆不去想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而且到时候说不定我又变了想法呢,人心瞬息万变,何必浪费时间为未知之事恐惧?”
半晌不见回答,朝露疑惑地转过?头?去,却见君姑娘枕在双手上,出神地看?着天空,笑得很开心。
朝露气闷:“你?是任侠之人,难道?觉得我自私可笑?”
“不,”君姑娘道?,“朝露,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对嘛,”朝露满意道?,“比起乱世中的‘神女’,还是做太平盛世中的凡人好?。”
君姑娘笑问:“既然你?这么想得开,那在难过?什么呢?”
朝露翻过?身来,托着腮,敛了面上的笑意:“不算是难过?,只?是……”
她捂着心口?,皱眉道?:“想起一位故人,想不通一位故人,但必须要想他?,想到人心瞬息万变……每次想他?,我都觉得这里滞涩难言。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君姑娘垂下眼睛,长睫微动,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低哑,像是蒙了清晨江上茫茫的水汽:“想到他?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罢,等睡着了,便不必再想了。”
傍晚时分刚过?,清平洲便已一片漆黑,两山之间阴翳笼罩,诸魔肃立。
在这一片黑暗当中,唯有一人行动自如,一袭白衣十分点眼。
江扶楚步伐缓慢,路过?魔宫中庭的一片月光时便走得更慢,他?今日连玄色外袍都没有披,长发松散,眉目清朗,一如往日。
“尊上。”
是女子的声音。
江扶楚毫不意外,微微挑眉,侧身看?向坐在他?尊者宝座上的紫衣女子,语气平平:“圣女归来了?”
“圣女?”洛清嘉玩味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笑道?,“这两个字给仙门那位新盟主,应该更为合适罢?”
江扶楚神情不变:“圣女觉得是,那便是。”
“近日不常见到尊上,尊上在忙什么?”洛清嘉扫了他?一遍,“清平洲爱穿白衣的唯你?一人,有时看?到还真不习惯。”
“自然在忙着圣女吩咐之事,”江扶楚低了低头?,语气却漫不经心,无甚恭敬,“青木槿已送到萧霁手中,但他?得望山君庇护,恐做不得仙门的‘叛徒’了。”
“望山君真是护短,不知来日若你?我落到他?手中,他?会?不会?心软?”
“感觉应该不会?,”江扶楚抬起眼来,抖了抖手中刚折的桃花枝,认真道?,“说起萧霁,你?从前不是心悦他?吗?这么做想逼他?自己?灰溜溜地回来?哦不对——他?在后山关了这么多年,可没见你?去看?他?几回。”
洛清嘉笑眯眯地回道?:“都是权宜之计罢了,什么‘心悦’不‘心悦’的,我只?是非常、非常讨厌叛徒罢了。”
她说到“叛徒”二字,咬字都重了些:“尊上如此爱洁,你?我合作之后,你?连人都没杀过?几个,我这心中……”
“反正圣女做自己?想做的事时,总是带着我以?一滴血幻化出的人形傀儡,在仙门眼中,你?杀的与我杀的,又有何区别?”江扶楚漠然道?,“圣女所求之事,我毫无兴趣,更懒怠得很——合作之初,这些话我便对你?说过?了。”
“话虽如此,但我怎知……你?的心呢?”洛清嘉从王座上起身,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
她面上未施粉黛,除了一双幽幽眼睛,也与从前山中毫无分别:“仙门想要诛魔,恰好?,以?神器之力,辅以?我之神功,也该到了决战的时候了。昔年我功败垂成,如今自然要谨慎些……尊上既无贰心,还请,歃血。”
江扶楚手指微动,唇角却勾起。
“好?,”他?迳自从她身边经过?,声音飘得老远,“我自然会?让圣女放心的。”
第七十一滴水
第七十一滴水
时日推移,来求解摄魂之术的人逐渐变少,麓山集结的诛魔义军倒一日一日地壮大了起来。
朝露不愿插手这些繁杂事宜,仙门众仙长也未必希望她出面,于是?她便?日日待在房中,照望山君的指引炼化神器“天问”。
神?器虽然认主,但朝露灵力?低微,体?内又似有封印,除了“净化”之外几乎发挥不出它旁的效用。望山君传了她古书中的一套心诀,试图帮助她与神器进一步融合。
“当年,你阿娘取‘永生’锻剑时,便是用的这一套心诀。”望山君提起此?事,唇角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笑容,“想必你已知晓,当年你去后,你阿娘弃修仙门灵术,在百岁之年安然离世了。”
从璧山出来后她便?打探过,皇族旧人天下皆知,但望山君提及爱徒离世,面上竟无一丝悲怆之情:“也好,顺天知命,她这?一辈子不求永生之道,倒比山中人更洒脱些。”